第93章

秦蘿居然當真為他摘……

湮墟四下寂然, 越往西,越能聽見詭異嘈雜的呼呼風聲,好似野獸哀嚎, 經久不絕。

星光與月色逐漸暗淡,擡眼望去,四面八方見不到亮色。夜風冰冷,陰慘慘掠過耳邊和指尖, 被少年手中的劍光映亮之時, 才發覺竟是淺淺的灰黑色。

一聲尖嘯襲來,謝尋非咬牙凝神,不知第多少次揮劍。

曲道知曾對他說過,湮墟並非純粹的凈土,當年戰場混亂, 難免會混入魔族余孽。而魔族十分擅長使用連環陣, 除了鼎鼎大名的七殺,湮墟亦有其它的致命陣法。

噬生陣與血狂咒。

要想離開湮墟, 必須將所有術法盡數除去, 否則就算他以死換來七殺的消散, 秦蘿還是會陷入危險之中。

噬生陣能滋生魔潮,將置身於其中的生物啃咬殆盡;血狂咒則是起了強化作用,讓魔潮的攻勢更為瘋狂。

他不是法修,對破陣的步驟一竅不通,好在手裏拿著把劍, 能用最直白也最幹脆的方式將其解開——

只要殺光噬生陣裏的所有魔物, 陣法自然也就沒了用處。

被啃咬撕裂的傷口生生作痛,謝尋非揮劍而起,側身避開一只魔獸的襲擊。

他的視線已有些模糊, 幾度站立不穩。無論天賦如何驚人,對於十多歲的小少年而言,這個法陣終究還是太難了些。

萬幸,他生於古戰場,由無數魔族不甘的怨念與殺意所化,而今來到湮墟,無異於回到主場,能輕而易舉支配此地的大量魔氣。

這是唯一一回,謝尋非對自己的出身心生慶幸。

陣法已經搖搖欲墜,在做最後的殊死反抗,只要撐過這一陣子,再在這裏結束自己的性命,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可惜他似乎低估了這個陣法的殺意。

不過一瞬恍惚,四面八方魔潮再起。謝尋非已是傷痕滿身,連握劍都有些不穩,面對如此之多的邪祟,心中飛速思考。

他沒辦法做到四方兼顧,頂多防下前、左、右三面的攻擊,到時候身後定然躲不過。

念及此處,謝尋非自嘲笑笑。

大不了被咬一咬,既是將死之人,哪來這麽多顧忌。

魔潮翻湧,堆積成高大卻單薄的圍墻,他沒做停頓,亦沒有絲毫遲疑,於瞬息之間默念劍訣,擡手直攻。

少年出劍極快,高墻隨他轟然而動,以排山倒海的勢頭急急壓下。

劍出風隨,三面魔氣被逐一斬碎,化作絲絲縷縷的齏粉散入空中;謝尋非來不及轉身,正欲回頭,聽見呼嘯而至的風聲。

以及一道清淩淩的琴箏之音。

渾濁的雙眼驟然變得清明,他兀地擡頭,識海裏嗡嗡作響。

魔氣被純凈的靈力瞬間逼退,有那麽一瞬間,謝尋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然而下一刻,耳邊響起秦蘿的聲音:“謝哥哥!”

她身上帶了個保命的法器,眼見謝尋非渾身是血,毫不猶豫將其喚出。順著女孩白凈的雙手,溫潤清光宛如水波四溢,轉眼間凝出一個小型結界,將兩人牢牢護在其中。

謝尋非勉強撐住身形,沉聲開口,隱有慍意:“你怎麽——”

他沒想過秦蘿會來,除卻忡忡憂心,也生了微微的惱。這句話本是有些急有些兇,直到望見女孩通紅的雙眼,謝尋非猛地頓住。

再出聲,沙啞的少年音又輕又低:“你怎麽來了?”

秦蘿快步跑到他身邊,將眼前一道道猙獰的血口掃視一遍,長睫簌簌顫了顫,倏然蒙上一層水色。

謝尋非張口說不出話,想幫她擦眼淚,手上卻滿是血汙,手足無措的間隙,見秦蘿捏著拳頭舉起右手——

她像是想用拳頭砸他,瞥見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又把手臂放了下去。

“沒、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秦蘿吸了口氣,拉住他尚且完好的衣袖:“這個陣法不是有一天的時間嗎?我們還剩下好幾個時辰……曲前輩家裏那麽多書,我們一起去找一找,好不好?”

曲道知定是告訴她了。

謝尋非沒有應聲。

若在白天,秦蘿總會興高采烈跟在他身旁。

之所以選擇晚上,一是為了避開秦蘿,二是夜色昏沉,能遮掩瘋狂滋生的魔氣,不讓秦蘿發覺異樣。

她不應該來到這裏的。

“她在湮墟研究上千年,看過不知多少書冊,哪是我們幾個時辰能比得上。”

黑衣少年輕垂眼睫,收好手中鋒利的長劍,語氣淡淡:“這裏不安全。你且去城中歇息一段時間,等湮墟散去,便可離開。”

秦蘿蹙眉:“那你呢?你、你都不跟我說,甚至不讓我知道——”

她說著又覺得難過,喉嚨裏倏地一哽,把腦袋壓得很低。

謝尋非蹲了身子,擡頭看她:“……對不起。”

秦蘿還是沒把他的衣袖松開。

“這件事因我而起,若非是我執意前往城中,你也不會來到湮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