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幻境中,蘭之玉等人的影像隱隱綽綽,就在陸言禮再度進入的一刹那,他似有所覺,回過頭去——

大殿上,所有的紅袍信徒整整齊齊擡起頭,注視著他的方向。鬥篷陰影下,似乎能看見他們唇角浮起的微笑。

這本該是幻境的,為什麽他們能看見自己?

又是混混沌沌的一段漫長黑暗路程,陸言禮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好像走了很遠很遠,又好像依舊停留在原地,就在他以為自己幾乎要迷失在那一片黑暗中時,陽光重新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聽到了奇怪的語言,他分明聽過,此刻卻覺得陌生。不知多少人正在說著這種奇怪語言,無數男女老少的聲音疊加在一起,匯聚成海,高高低低飄飄渺渺聽不清楚。

頭很疼……暈眩、刺痛、腫脹……

這聲音令他煩躁。

我到底……在什麽地方?

他們在說什麽?

又過了很久很久,耳邊為之一靜。

陸言禮睜開了眼睛。

方才的刺痛暈眩感消失不見,他已顧不上那麽多,心頭湧起深深震驚,縱使他見過那樣多的詭異,眼前的一切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來到了一間奇怪的祭壇上。

山間大雪紛飛,寒風吹拂過祭壇四角腥紅旗幟,粗壯金屬杆微微顫動。祭壇四角雕刻奇獸異鳥,地面鋪著不知名動物的皮毛,冰冷柔軟。

祭壇下,同樣有無數紅袍信徒匯聚,此刻,他們安安靜靜站在原地,排列成詭異圖案,虔誠低頭。

祭司站在他身邊,同樣虔誠低下頭,低沉禱告聲從鬥篷陰影下傳出。

沒有人看見他,和剛才一樣,所有人都對他視而不見。

陸言禮看見,圍繞著祭台一圈,堆積起了整整齊齊的白骨。

那是屬於人的骨頭。

他還看見了那個祭司,熟悉的一張臉——自己曾經在住所附近的公園看見過她。

寒風吹來化不掉的血腥味,直往鼻腔裏鉆。陸言禮試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觸碰附近的旗幟。不出所料,他的手穿了過去,什麽也沒碰到。

他又一次來到了一個奇怪的時空。

看樣子,還是個奇怪的國度。他們的長袍、長發,還有各種奇怪的禮儀與裝飾品,都不像是現代國家。他甚至看到了站在遠處的巡邏士兵,身著鎧甲,風雪中紋絲不動,猶如一尊雕像。

一旁祭司說完奇異絮語後,低頭向台下吩咐了一句什麽,那批信徒一個接一個向外傳,將消息傳到士兵處。領頭士兵向後揮揮手,很快,他們便將祭品帶了過來。

準確的說,是驅趕過來。

陸言禮愕然地盯著那些祭品。

他們的模樣很奇怪,大體上看還是個人,頭顱、四肢不少,但仔細一看,不少人的四肢都是畸形的,有些身體表皮覆蓋動物皮毛、有些身帶鱗片,泛著金屬光澤,更多的不是五官沒有長齊,就是不小心多長了幾個五官。

一個母親抱著孩子,走在隊伍中,那個孩子張大口,無聲地哭起來。陸言禮看見了他口中每一寸皮膚都長滿了尖牙,細長舌頭拖在外面,滴滴答答掉口水。

“哇……”嬰兒開始哭鬧,七條手臂從繈褓中伸出揮舞。其他人見怪不怪,低聲叱罵一句什麽,那位母親便不得不捂住孩子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

兩排士兵圍在他們身邊,刀尖對準了戴著鎖鏈的祭品們,防止他們逃跑。

和這些士兵、信徒一比,“祭品”簡直就是異類,像人,又不像是人。

祭品被帶到了祭壇下,陸言禮能看到,台下紅袍信徒們眼中殘忍的光。

祭司說了一句什麽話後,那些祭品排成長列,乖順地來到台前,迎接死亡。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面上沒有痛苦,不少人怪異扭曲的臉孔中反而充斥著光榮意味。

一具接一具畸形的屍體倒下,圍成整整一圈,沒有慘叫,沒有哀嚎,他們安安靜靜地迎來死亡。

待最後一個祭品死亡,台上祭司興奮地站直身體,她的語速變得很快,向天空說著什麽,她每說一句,台下的信徒們便附和一句。而後,所有人向著天空中張開了臂膀——

祭司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等待了很久,良久,她有些失望。

沒有動靜,唯獨風變得寒冷了些。

又說了句什麽,正當大家要放下手時,天邊隱約傳來一些動靜,呼嘯的風一瞬間停滯,連帶著數片雪花夾雜在凝滯的冷空氣中,簌簌掉落。

寒冷,無盡的寒冷。

那不是冬日的嚴寒,倒像是從地底最深處的冰冷,一陣又一陣,從高空傳來,從四面八方傳來,一點點侵入人體。

陸言禮察覺到了久違的冰冷。

但其他人似乎沒有察覺,只是驚異地四處張望一瞬間變得洶湧的雪花,而後,人群中爆發出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