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阮姨娘

許融費解之後, 想到了理由:就算能說,也沒必要到處去說,他這麽說也沒錯。

她就找回了談話的節奏:“阮姨娘那邊的人與你發生過沖突嗎?”

蕭信:“嗯。”

“後來呢?”

“我姨娘跟我說阮姨娘不是個壞人, 她落到這裏,也是身不由己,叫我算了。”

許融:“……”

她服了, 韋氏的聖母光環簡直是普照大地的級別啊。

主母她不敢惹,按著蕭信也縮著, 阮姨娘倒是同為妾室了, 可韋氏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心去同情人家, 也不看看自己的待遇跟人家差多遠。

“阮姨娘怎麽身不由己了?”她想了想問道,“是因為家裏壞了事才只好委身作妾嗎?”

蕭信微一頷首:“她父親原是翰林, 在家時定過一門親, 後來兩家一起出事,人口差不多都沒了。”

這還真有點慘。

許融忍不住問:“那是為什麽壞的事?”

“先帝時爭儲,阮姨娘家支持了慶王。”

居然摻和進的是最頂級的政治鬥爭。

這方面許融就所知甚少了,她一直身處後宅, 女子們來來去去, 說的無非是些衣食之事。她只能確定, 後來也就是如今在位的肯定是另一位。

然後她有一點猶豫:“翰林——不算多大的官吧?”

摻和站隊也要有分量本事的, 能搞到兩家都沒人的地步, 這與五六品的文官品級似乎不相稱, 以許融的淺薄認知, 她覺得拉出去打打板子——官方名稱叫廷杖就差不多了。

蕭信道:“慶王的母親是妃位, 阮姨娘父親與付翰林——就是阮姨娘定親的那一家,共同起草了一封奏本,請進慶王之母為後。”

他顯然看出來許融在這方面的無知了, 不等她問,又進一步解釋了一句,“當今聖上的母親也是妃位,但聖上居長。”

許融恍然大悟,慶王之母若為皇後,慶王就可以沾上嫡的邊了,支持他的勢力打的是以嫡抗長的主意。

阮姨娘之父品級不算高,也許在當時的勢力中都不算什麽重要角色,可是他偏偏幹了這件最敏感的事,新帝登基後,哪有不恨他的,利索地把兩家一鍋端了。

倒黴是真倒黴,但要說冤枉,老實說算不上多冤。

第一等富貴第一等風險,放手一搏的時候就應該做好準備了。

“最後如意的只有你爹。”許融搖搖頭。

她有一點懂韋氏的同情從何而來了,對蕭侯爺來說,真愛得不到的時候就弄個替身湊合著,真愛到手了替身就拋去一邊,裏外裏不管怎麽算,他總是不虧的。

但為命運擺弄的女子們就不是這樣了,韋氏與阮姨娘的相貌是天生的,但敵對的立場也是天生的嗎?不是,她們身處不同階層,如果不是因變故被困入同一所宅院,這一輩子本來連面都不會見。

韋氏從阮姨娘身上看到了自身的悲劇性,她的“身不由己”,說的是阮姨娘,更是自己。

——但她還是太聖母了。

許融嘆了口氣:“二公子,難為你了。”

她沒說得太明白,畢竟是別人父母,不便輕易置評。

“沒事。”蕭信聽出來了,抿了抿唇,告訴她,“我姨娘比從前好些了,我說話,她也聽了。不像以前,她總怕我被人害了,什麽都叫我退讓,我知道她為我好,但是——”

“但是憋屈。”許融接話。

蕭信點頭:“對。”

他本來已經把事情說清楚了,但話說到了這裏,就不由又多說了一句:“我小的時候,除了請安,她院門都不許我出,我悶極了,把丫頭調開,偷溜出去在府裏逛,她嚇著了,又不敢告訴人,在外面找我找到天黑,其實我早回去了。”

許融想象了一下一個小小的蕭信從門縫偷溜,被逗笑了,他小時候還怪活潑。“哦,那你後來挨罰了沒有?”

蕭信沉默了。

許融意識到了什麽:“哈哈。”

肯定被罰了。

普通的罰他不至於說不出來,很有可能是小孩子最常挨的那一種。

蕭信:“……”

失言之後,他就不肯再說話了,不過說了一路,這時候北院也到了,他們進門以後就各奔各屋,忙各自的事去了。

許融本來沒什麽迫切的事要做,但今天因為頂撞蕭侯爺,她多出了一樁來:罰抄《女誡》。

這本書她有,壓在其中一箱嫁妝裏,看她是一個字都沒看過,甚至核算明細清單的時候都沒把它算進去,所以現在要找,還得花番工夫。

連翻了四個箱子以後,終於把這本薄薄的糟粕從箱底翻了出來。

筆墨都是現成的,許融在暖閣炕桌前坐下,一邊磨墨,一邊先把這本書打開大致過了一遍。

倒不算艱深,一篇自序和七篇正文,大致能看懂,至於具體說的是些什麽,就不必往深裏想去找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