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牽個手

五天後的這一天剛巧是春分。

陰陽相半, 萬物復蘇,桃花、玉蘭、海棠次第開放,而比花枝更嬌艷的, 是經過精心打扮的少女們。

英國公府擺宴,不但蕭夫人攜子女前去祝賀,二房的蕭二太太也把蕭琦帶上了, 眾人匯齊了在二門處上車,蕭珊蕭琦一露面, 都顯出了與平日的不同。

不是單純的齊整或華麗, 怎麽講, 有一種目的性很明確的、打個不那麽確切的比方的話,像是出征的意味。

許融眨了眨眼, 春天真的到了啊。

“好了, 人齊了就走吧。”蕭夫人催道。

畢竟關系不同,他們這一波出門很早,抵達英國公府的時候,大部分客人都還沒到, 張大夫人接了出來, 蕭夫人與她寒暄了幾句, 將小輩們都交給了蕭二太太帶著, 又囑咐了常姝音兩句, 就不再管他們, 換乘了英國公府仆從趕來的騾車, 直入正院去找張老夫人。

張老夫人這個歲數, 已經不再理庶務了,雖是以她名義主辦的賀宴,她並不需要忙碌什麽, 聽聞蕭夫人來,才從內房出來,到屋中間的羅漢床上坐下,又將屋中丫頭遣出大半,只留一二心腹與她捶腿捧茶。

“娘。”蕭夫人上前行禮,帶著一點少有的在旁人面前絕不會有的小心翼翼。

外人不知道,其實從去年底起、也就是常姝音進門後,張老夫人再沒有見過她了。

哪怕是年節時以送節禮為名過來,張老夫人也只是稱病,節禮收下了,卻不肯受她的拜見。

親母女間僵成這樣,蕭夫人心裏並不好受,這也是她在蕭珊事上讓步的重要原因:都允許蕭倫擺宴的請求了,她再過來,總不會還不見她吧。

張老夫人淡淡道:“坐吧。”

蕭夫人松了口氣,連忙坐下。

張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如今總算萬事都遂你的心了。”

蕭夫人當即坐不住,又站起來,懇求道:“娘!”

這麽大的女兒了,今日又是好日子,張老夫人不能不給她留臉面,無奈地搖頭道:“又叫我做什麽?你自會自己拿主意,我這個老婆子說的話,一句也不在你的眼裏了。”

話語是埋怨,口氣已經松動了,蕭夫人趕緊再拜下去道:“娘,我怎麽敢呢。”

張老夫人沒理會,轉頭喚丫頭倒茶,蕭夫人甚有眼力地親自上前,接過來捧著送上,張老夫人才接了,母女間從前的分歧,也就散在了這淡淡茶香裏。

張老夫人問道:“倫哥兒媳婦也同你一道來了?她的病好了沒有?”

提到這事,蕭夫人有點不自在,簡短應道:“好了。”

張老夫人看出來了:“你這又是怎麽了?許家丫頭你不喜歡,這個常家的是你千方百計一定要求來的,也不中你的意?”

蕭夫人忍不住了:“我敢不中意她麽!不過說她幾句,也是她行錯在前,常家夫人就過來了,弄得我是個惡婆婆一樣。”

張老夫人不同情她:“你嫌棄許家門庭敗落了,要結交那有勢力的,有勢力的可不就是這樣嗎?你厲害,人家也厲害,姑娘進門連病了兩回,當然要來問問你。”

蕭夫人才跟母親和好,不便頂嘴,氣得只好板起了臉。

“你還好意思生氣。”張老夫人瞥她一眼,“分明都是你們這做父母的不是,成親多少年了,還鬧家務,還去為難孩子,要不是倫哥兒來求我,我都不知道。”

“我怎麽會為難倫兒?”蕭夫人忙道,“都是阮氏那個賤人,慫恿著侯爺給倫兒出難題,倫兒沒法子——”

“就推給了常氏?”

蕭夫人一呆:“他們夫妻一體,誰來同我說不都是一樣,怎麽叫推呢?!”

“一樣,你怎麽沖常氏發火,把她嚇病了,卻不埋怨倫哥兒?”張老夫人一針見血地道,“幸虧倫哥兒還不像你糊塗到底,在宮裏聽到了消息,有法子了,就及時來找了我。”

蕭夫人語塞,片刻後恨恨地道:“——總之都是阮氏那個賤人的錯!”

張老夫人將一聲嘆壓在心底:“多大歲數的人了,又是何必。你若將心胸放寬闊些,豈不大家都好了。”

“侯爺也那把年紀了,不也還把那個賤人如珠似寶地捧著嗎?!我叫他們紮了一輩子眼,娘說,我往哪裏去寬闊。”

當著母親,蕭夫人既不用顧慮顏面,也不用端著架子,她毫無顧忌地將聲音放得又狠又恨,可是,也未嘗沒有苦澀。

張老夫人默然了。

女人一輩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大半時候無非活個夫婿二字,她和英國公聚少離多,但英國公體諒敬重她,多少年不曾納一個妾回來礙她的眼,她這滋味雖不甜,也算不得苦。

對比之下,女兒和夫婿日日照面,卻摻進了一個人,又一個人,生將兩人折磨成了怨偶。

“我知道,娘又要說我不大度,”她不說話,蕭夫人忍不住自己接著抱怨,“可我又不是沒給過韋氏機會,她自己廢物,模樣一點兒不比阮氏差,勾引人的本事卻不及她一成,只會往後躲,恨不得後面有個老鼠洞,好叫她縮回洞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