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這冷板凳早也是坐,晚……(第2/2頁)

“呦,狀元郎倒是沉得住氣。”

“這棋你還下不下了?”對面的翰林拿棋子敲著桌面催他,“狀元郎家大業大,在這院裏熬十年二十年也熬得起,當然沉得住氣。你與其操心他,不如摸摸你自己的荷包。”

“不摸,不摸。”和善翰林連連搖頭,“摸了再沒有心情下這棋了。”

“我看你現在也沒有心情。”對面翰林嗆他。

“又見一代新人,你我卻還蹉跎在此,焉得不叫人感慨哪!”和善翰林長嘆,“寒窗二十年,好容易讀出這個前程,只以為苦盡甘來,誰知做官還能做得這麽窘困,早知如此,不如就在陜西做個田主罷了!”

他這一說,對面翰林也不語了。

他們在此下棋,看著閑雅,實際官場當中,沾了一個閑字,那前程也就有限得很了。

都說翰林清貴,清是清貧,貴是前程貴重——可也得從這院子出去,爬上去了,要是出不去,這所謂的前程無法變現,那就只剩了前面兩個字:清貧。

窮翰林,窮翰林,俚語不是白叫的。

和善翰林擺手:“罷了,狀元郎,你別處坐坐去罷,免得我等的郁氣帶累了你。”

林信沒走,見旁邊有一個空置的石凳,他還坐了下來,道:“橫豎學士無事派給晚輩,晚輩就在這裏聽一聽兩位前輩的教誨罷。前輩是陜西人氏?不知是哪一府?”

他改了更近些的稱呼,和善翰林見他年輕沉穩,不以被取笑記仇,倒也願意跟他說話,笑道:“是個窮地方,平涼。狀元郎不知聽沒聽過。”

何止聽過,簡直正瞌睡遇上了枕頭。

林信鎮定道:“晚輩知道,是慶王爺的封地。”

這一句接的自然而然,翰林絲毫沒有起疑,點頭道:“狀元郎到底是家學淵源,立時便想得到。”

他接著一笑,“既做得慶王的封地,你就知道,那是個什麽地方了。”

對面翰林喝止:“老嶽,這也是能順口說的。”

“我混到這步田地,還有什麽好怕的。”嶽翰林不以為然,“莫非我謹言慎行,聖上就能忽然青眼我了?至多再過個三五年,我便告老也罷,平涼雖窮,於我終是故土,人哪,終究是要還鄉去的。”

他目中顯出思念及惘然之色,對面翰林面色跟著黯了黯,問他:“你就要走了?家裏置了多少地了,可夠你做個田主了麽?”

“二三百畝,一家的嚼用總是夠了。”嶽翰林意興闌珊,“只是我才接了家書,家裏老父抱怨,從春分後,一滴雨沒有見過,今年這天時,還不知怎麽樣呢。”

林信凝神,道:“可是要有大旱?”

嶽翰林意外:“你這也聽得出來?對了——”他拍了拍腦袋,“你是蘇文的小弟子,他教出來的學生,難怪了。”

意外的變成了林信——他不知道嶽翰林竟認得蘇先生。他站了起來,要重新見禮。

如謝學士這等座師不過是個掛名,蘇先生才是他真正的授業恩師,尊長的相識,那意義又不同。

嶽翰林連忙擺手:“坐下罷,我與你先生不是同榜,不過從前認識而已。”又一笑,“才你剛來,我與你開個玩笑,也是為此。幸得你沒生氣,要是惱了,我哪日見著蘇文,倒是不好和他說話了。”

“蘇文好運道,好眼力。”對面翰林默然片刻,忍不住接話,“他當年急流勇退,另成就了一番事業,你我要是有這分狠心,今日際遇又不同了。”

嶽翰林撫額:“莫提,莫提,提起來頭疼。”

林信重又坐下,他惦記著剛才的話,道:“那平涼的百姓不是要一並遭災了嗎?”

嶽翰林點頭,有些莫名所以:“多半罷。百姓看天吃飯,也是難免。”

“朝廷知道這件事嗎?前輩有沒有上書?”

嶽翰林遲疑了:“我上書?我不是平涼地方官啊——”

“指望平涼的地方官,只怕不成。”林信抿了抿唇,道。

能把外地行商逼到火拼的地步了,可想而知是什麽昏官。

嶽翰林並不問他哪知道的消息,這位狀元郎的出身與他們都不同,有什麽渠道太正常了,他只是仍舊猶豫:“那我也不好管罷,而且,就算我上書了,狀元郎,你初來乍到不知道,像我和老孟這樣的冷板凳,那書也不知道多久才送得到聖上案頭。”

林信問:“如前輩不棄,我和前輩一起呢?”

嶽翰林:“……”

他終於點頭:“也許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