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目的

馬車顛簸著出了城。

身後追趕的災民減少了大半, 護衛也少了一些,人的腳力無法與馬車相較,向實乘勢安排護衛沿途分段攔截那些步伐漸漸緩慢的災民, 災民之可怕在於聚眾,只要他們聚不起來,危險也就隨之——

並沒有消失。

“災民為什麽會有馬?”

不但有馬, 還有弓箭。

一支箭擦著車簾射過來,許融不敢再在車窗邊觀望, 放下簾子轉過身來問。

這些騎馬持弓的災民是在混亂的奔跑途中不知從哪個巷子口竄出來加入的, 這時候護衛已經被分散了一半, 另一半仍舊護送著馬車,在與“災民”纏鬥的過程中不免又失散了一些, 城外道路不好, 馬車狂奔到山腳下時,已經只有向實和車夫兩個護衛了。

“先進山。”向實在馬上緊張地眺望了一下,扭過臉來靠近馬車道:“那些假災民兵器雖利,人數有限, 他們沒能力搜山, 弓箭在山裏也不如平地好施展, 我們進去, 躲個一天半天的, 撐到府衙派人來援就好了。”

林信與許融對視一眼, 認同了他的判斷:他們一路鬧出那麽大動靜, 周僉憲一定會接到消息, 拖的時間越久,對他們越有利。

當下棄了馬車,他們沿小道往山裏去, 氣溫酷熱,山裏也好不到哪兒去,連日幹旱下,連被人薅剩的樹葉子都灰撲撲的,行走間塵土飛揚,很快把幾個人都走得灰頭土臉。

身後綴著的紛亂腳步聲意味著危險仍在,直到入山漸深,那些動靜方失了方向,漸漸遠去了。

“歇一會罷。”林信在一棵古松下停了腳步,松開一直拉著的許融的手,擡袖給她擦了擦汗。

他還有力氣,但感覺得到許融的步子越來越沉,快到極限了。

“嗯。”許融確實累得不行,喘著氣,也不管幹不幹凈了,就地往下一坐,捶了捶酸軟的小腿。

“世子,奶奶,我到周圍看看。”向實機警地道。

林信點點頭,他便去了,林信也席地而坐,左右一望,順手撿了片大些的不知名半黃葉片替兩人扇起風來。

微風拂過額上頸間,許融坐了一刻,終於緩過勁來,開口道:“玄誠,你覺不覺得這一幕很眼熟?”

林信唇角緊繃,點頭:“嗯。”

跌坐在一旁的白芙有點茫然:“奶奶,你在說什麽?”

去年出逃的時候她不在。許融對她笑了一下:“我說,我們不是第一次坐在馬車裏被追殺了。”

箭矢颼颼打耳邊過的感覺有過一回就很難忘懷,不過地點與氣候不一樣而已。

白芙會意過來她的意思了,吃驚道:“奶奶,你是說——不可能吧,這裏是平涼啊!”

“對,這裏是平涼。”許融知道她想說什麽,她也認同,“平涼是慶王的地盤,數他的勢力最大,看上去的嫌疑也最大。”

“看上去?”白芙遲疑,“實際上不是?”

“不一定。”許融沒立即給出答案,“慶王有想對付的人,但我覺得不是我們。”

白芙呆道:“那是誰?還有別人得罪了慶王?”

“常家。”林信緩緩扇著樹葉,後面的話欲言又止,沒有立即說出。

許融明白,一時也不提起,順著道:“我才見淑安郡主,她有一句話,說姓常的‘又’出賣了慶王。除了這一次,還有哪一次?”

林信微微眯眼:“二十年來慶王沒有踏出過陜地,與京中素無來往。”

那麽時間線再往回撥——

“玄誠,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先帝臨終前,慶王拉攏到了一些人,預備最後一搏,卻出了變故,沒有成事。”

林信頷首:“慶王這邊不知道為什麽,直到先帝駕崩,他都被蒙在鼓裏,以至皇上成功登基。”

那時再反,顯然晚了。慶王以較高的個人素質懸崖勒馬。

蒙蔽出賣他的這個人是誰?

不難猜。鄭國公作為曾經的慶王黨,不但順利接任了爵位,之後還執掌了京衛這樣的要害職位,這種信重程度難道只憑老國公的一頓打就能換來嗎?

皇帝如果是這樣容易信任人的性子,就不會在這麽多年後還派人來查探慶王行跡了。

這番分析說完,許融話語不停:“不但如此,數年前,皇上又派了常榮時入平涼,慶王心中,當作何想?”

“他會認為是監視。”林信順暢接話,“第一次見到我時,他說這回派了我這個愣頭青來。”

同樣的,有這一回,就有那一回。

那一回是誰?常榮時。

他腦子不比許融動得慢,前後貫通,也已把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不只,還有試探。”許融握了他扇葉片的手腕,叫他歇一歇,也是給他一點支撐,以便說出下面的話,“因為你的身份。”

林信不能再回避,他也沒打算回避,抿了下幹渴的唇,冷聲道:“我出身長興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