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習慣 只想待你一個人好

‘待旁人,也是這般好嗎?’

棠音沒曾想他會這樣問,稍愣了一愣,低下頭去仔細想了一想。

頃刻間,便想起許多人。

爹爹、阿娘、哥哥、昭華……這些都是她十分重要的人。

她遂彎起一雙杏眼,十分篤定地答道:“那是自然。”

李容徽寬袖下的手指收得愈發緊了,幾乎要攥出血來,長睫垂得低低的,壓著眼底洶湧的暗色。

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但是當她的語聲真的帶著笑意響在耳畔的時候,他的心裏瞬間湧起一個瘋狂的念頭。

將她帶走,帶到一個與世隔絕,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

讓她的目光,永永遠遠只能看向他一人。

讓她,只能對他一個人特殊,只能對他一個人好。

他放緩了呼吸,強忍著克制住了在胸腔裏業火一般升騰著的,獨占她的欲/望。再擡起眼來時,那雙淺色的眸子裏湖水般澄明幹凈,笑意清淺,如水上逐波而過的一痕桃花,柔軟而惑人:“好羨慕你,有這麽多可以珍視的、可以待他們好的人。”

他看著沈棠音,眸光輕晃:“可我只想待你一個人好。”

棠音有片刻的晃神,還未來得及去細想他話裏的深意,便見李容徽倏然側過身去,以布巾掩口,重重地咳嗽起來。

他的咳嗽一聲連著一聲,最後連嗓子都有些微微發啞,像是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

棠音立時將正想到一半的事情給拋到了腦後,忙伸手隔著狐裘鬥篷給他拍背:“這怎麽比昨日還厲害了?是太醫開的藥不好嗎?”

李容徽咳得眼角都有些泛紅,好半晌才勉強止住,但仍舊是怕她誤會了一般,啞著嗓音就向她解釋:“太醫開的藥自然是好的。一副藥下去,我便覺得身上沒那麽燙了。可能是夜裏受了些風,忍一忍,就好了。”

“你的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還忍一忍?”棠音蹙起眉來,輕聲問他:“殿裏有水嗎?”

至少,也得先喝點熱水潤一潤吧。

李容徽微微頷首,將手爐小心地放在一旁。又在棠音的攙扶下,支撐著站起身來,緩步走向殿外。

兩人一同走到庭院裏一口井旁,李容徽剛要伸手去拿水桶,卻被沈棠音伸手攔住了。

“殿裏連一口熱水都沒有嗎?”她的眸光輕顫,有些難以置信。

“原本是有的。”李容徽低聲答了:“只是今日服侍的人走了,便也沒有了。”

那便是所有的事情皆要他親力親為了。

可他明明還病著。

棠音有些不忍心,伸手拿起了擱在地上的水桶:“還是我來吧,你快回殿裏去,別受了風了。”

她說著,便學著昔日裏侍女嬤嬤們打水的樣子,也將手裏的水桶丟進了井裏。

連著麻繩的水桶順著井壁往下飛速墜去,旋即便聽見‘咕咚’一聲的水響,掛在井口上的麻繩慢慢不動了。

棠音想,這應當是到了底了,於是便拿帕子裹了手去提那麻繩。

她自覺使了不小的勁兒,但是那麻繩卻只是往上擡了一指長的距離,便再扯不動了。底下打滿了水的水桶更是千斤墜似的,沉在井底連水面都不曾浮出一下。

她明明見過侍女嬤嬤們打水就是這樣的,把桶丟下去,然後拽著繩往上一提,滿桶的水就上來了。怎麽到她這兒,就變了樣了?

棠音遲疑了一下,雙手將麻繩拽得更緊了一些,剛想使勁,卻見一雙指節修長的手輕輕落在麻繩上。繼而,幾乎沒費什麽勁的,一整桶的水便出了井口。

這回,沒等她上去搭上手,李容徽便已握住了木桶上的手把。

沈棠音剛伸出去的手沒地兒放,空懸了一陣,終於在看清他清瘦的身子並不顫抖,似乎不顯得吃力的時候,這才遲疑著慢慢收了回去。

李容徽的步履很穩,一直行至殿前時,桶裏的水也是滿滿當當的,不曾灑出半點。

像是……做慣了這些粗活似的。

這個想法令棠音心裏微微一瀾,步子也慢了幾分。眼看著李容徽走得有些距離了,她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提起裙裾,想要小跑幾步趕上他。

步子還沒邁開,剛踏上台階,走到槅扇前的李容徽便已停下了步子等她。

長亭宮並不算狹小,加之裏頭不曾擺上什麽家具,便更顯得空曠。

李容徽獨自立在那高大的殿門裏,日光將他的影子拉得纖長。

仿佛這世間萬籟俱寂,只留下他單獨一人。

無端令人覺得寂寥。

棠音有些沒來由的想——

之前有下人服侍的時候,總覺得那兩人懷有異心。但現在人另尋高枝了,殿裏反倒顯得冷清下來,像一座被人遺忘的荒城。

她輕輕蹙著眉,加快了步子追上去,站在比他低一級的台階下,仰著頭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