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昭華 抓住她的手捧在自己心口上……

還沒等棠音回過神來,錦屏後便連滾帶爬地逃出一個小宦官。

他逃得太急,沒留神被地上一只翻倒的甜白釉大肚瓶一絆,一跤摔倒在沈棠音跟前。

棠音被他這一驚,下意識地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那小宦官剛想告罪,一擡頭看見沈棠音,一雙眼睛頓時就亮了。也顧不上自地上爬起來,只顫聲喜道:“沈姑娘!您可總算是來了!咱們可算是把您給盼來了!”

他說著又拔高了尖細嗓子,對著錦屏後連連喚道:“寶珠、寶瓶,快去稟報殿下,沈姑娘來了!”

一旁立著的兩名孿生宮娥聽了,照鏡般相似的面孔上一同浮出喜色,爭先恐後地往錦屏後走。

還未行出幾步,只聽東珠簾子‘嘩啦’一響。一身胭脂色鏤金妝花雲緞裙的少女似一團火雲般自錦屏後出來。

她只比棠音長上一歲,也不過是剛及笄年紀,卻已生得鳳眼紅唇,五官明艷。額上點著剛繪好的六瓣紅梅額妝,唇角兩側笑渦處,分別點了一點緋紅色的面靨,如兩枚圓潤的紅玉髓墜在雪白的錦緞上,重瓣芍藥一般嬌妖。

她快步走到棠音眼前,看也不看地上趴伏著的小宦官一眼,只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捧在自己心口上,嬌聲笑道:“我的好音音,你可算是來了。”

隨著她啟唇而笑,唇角上的兩點面靨便也靈巧地晃動起來,鮮艷又奪目。

棠音看著湊到眼前的,這張宜喜宜嗔的嬌美面孔,也彎起眉眼,拿過擱在一旁紫檀木小幾上的玉柄團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心,輕聲笑道:“這是怎麽了?我的公主殿下,又是誰惹你生氣了?”

昭華抿了抿豐潤的紅唇,一腳踢開了滾到自己裙邊那只甜白釉大肚瓶,不大高興地嘟囔:“你還好意思問?你都幾日沒進宮尋我了?讓我一個人待在玉璋宮裏,都快悶成傻子了。”

棠音擡目輕掃了一眼旁邊跪著的,兩邊站著的,還有戰戰兢兢捧著面脂,手膏,蘭葉,青鹽,玫瑰澡豆與雲錦巾帕的一應人等,禁不住失笑道:“是是是,一個人。”

昭華也不臉紅,只冷哼道:“這也算人?明明就是一群無趣的擺設。一天到晚見了我跟見了什麽似的,誠惶誠恐的。難道我還會吃人不成?”她說著撥開了棠音的扇子,輕眨長睫,笑容促狹地反將一軍:“說吧,這些日子沒來,是不是去尋你太子哥哥去了?”

不知為何,當昭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棠音卻覺得心裏不知為何有些發堵,面上的笑容便也漸漸收了,只蹙眉小聲糾正道:“那是你哥哥,可不是我的哥哥。”

這話說的,本沒什麽問題。

太子李行衍是皇後嫡出長子,而昭華公主李蓁蓁則是儷貴妃所出。雖非嫡親兄妹,但畢竟皆是天家血脈,按年歲來論,喚太子一聲太子哥哥也是應當。

但昭華聽了,卻愈發不悅,唇邊新點的兩處面靨都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起來,擺出一副不屑的姿態:“又不是一母同胞,算什麽兄妹?”

這話音還未落下,身邊的人皆是臉色慘白,膝蓋觸地聲接連響起,不過是片刻,滿殿的人除了棠音與昭華外,竟再沒有站著的。

昭華卻不以為意,只輕搖著團扇,牽著棠音的手便帶她往殿裏走:“難得來一次,就別說那麽掃興的。寶珠、寶瓶,去端些糕點果子過來,再將那‘小玩意’拿來。”

棠音跟著她進去,一同在鋪著天香緞的軟榻上坐下。

不多時,那兩名喚做寶珠、寶瓶的孿生宮娥便邁著碎步匆匆進來。

一位奉上了四色糕點,一壺花茶,並時令果品八品。一位則將一只鎏金小口大肚酒壺放在離兩人十步遠的波斯地毯上,又將手裏的白玉簽子一分為二,分別放在棠音與昭華手畔。

棠音撚起一塊糕點,就著花茶慢慢吃了,又以帕子掖了掖唇角,這才輕聲笑道:“今日又玩投壺?那彩頭可得由我來定。”

“好你個音音,上回把我最喜歡的那支三翅鶯羽滕花簪都給贏走了,這回還想要什麽?”她說著撚起一支白玉簽子,對著壺口虛描了一描,抿唇笑道:“不過醜話可說在前頭,你若是輸了,就得把你手上那制了一年的‘之纇香’給我。”

棠音也拿起一支簽子:“不是我不肯,只是那之纇香還未制成。這一年來我試了無數方子,總覺得尚缺一點余味。我總不能拿一道未完成的香給你。”

她說著略想了一想,又道:“這樣吧,若是我輸了,就把最得意的‘明庭香’給你。”

“那便一言為定。”昭華聽了明眸微亮,塗著鮮紅蔻丹的玉指一擡,那支白玉簽便直直往前飛出,正落在金壺口上。簽尾順著壺嘴的紋路搖擺幾下,終於失了力道,一下墜進了壺口。

還不待她得意起來,只聽‘咕咚’一聲響,又一支白玉簽子緊隨其後,穩穩當當地落進了金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