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這一把雙陸,最終還是李容徽贏了。

與前世不同的是,他並沒用什麽手段,棠音也未曾讓著他。只是如冥冥中注定一般,他僅以一步之遙,勝過了棠音。

“方才只顧著打雙陸,都忘了設賭注了。”棠音一壁收拾起青石桌面上的棋盤與檀香子,一壁笑著問他:“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李容徽輕點了點頭,喉結微微滾動一下,終於還是啞聲道:“我只是想問問,棠音可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他說罷,便將視線緊緊膠在棠音面上,袖口裏的手指也不自覺地攥緊了,顯出青白的骨節。

正在收拾棋盤的小姑娘被他問的微微一愣,繼而緩緩擡起眼來,對他輕點了點頭:“自然是有的。”

她將手裏的棋盤擱下,走到李容徽的身邊來,微紅著臉輕吻了吻他的唇,於他耳畔輕聲開口:“生辰吉樂。”

*

待他們回到瑞王府邸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時節。

棠音與李容徽用過了晚膳,便令人搬了美人靠放在廊下,又備了一壺上好的梅花釀,並肩於庭院裏賞月。

今夜月色溶溶,落在庭院的青石地面上,便似積了一層薄霜。

棠音少有地飲了幾杯薄酒,一張本就嬌妍的芙蓉面,愈發殷紅如棠花初綻,清冽的杏花眸裏,也帶了幾分朦朦朧朧的醉意,只一壁望著天穹上高遠的明月,一壁半倚身在李容徽懷中,低低開口:“我記得去年這個時節,你應當在北城裏賑災。”

“北城裏,也有這般好的月色嗎?”

李容徽輕輕攏著她,唇角輕輕擡起:“無論是盛京城,還是北城,都是同一輪明月,又有什麽差別?”

“也是。”棠音有些醉了,只輕輕笑道:“那時候,雖然我們相隔千萬裏,但是只要擡首望去,看到的,皆是同一輪明月。”

“這算不算是‘千裏共嬋娟’?”

“即便是共嬋娟,也是相隔千裏。我只願人長久。”李容徽俯身輕吻了吻小姑娘因薄醉而愈發紅艷欲滴的雙唇,輕聲道:“像如今這般,不必仰頭去看明月,只要一轉首,能看見自己的心上人在身旁。便已勝過世間所有。”

棠音本就帶著幾分酡紅的芙蓉面愈發燙紅了幾分,但須臾後,許是酒意上頭,她卻沒有否認,只是輕輕笑了一聲,低聲應道:“是啊。”

確實是勝過了世間所有,就連這煌煌月色,都無法比擬。

她笑著自美人靠上支起身來,牽著李容徽的袖口往房裏走,語聲低低的,像是融進了鋪滿庭院的,柔軟而光亮的月色中:“都快子時了,該回房了。”

月色旖旎,美人薄醉,這句話怎麽聽來,都是別有深意。

李容徽冷玉般的面龐微微攀上紅意,也不開口,只任由她帶著自己,走進了房中。

待槅扇一掩,昏暗的寢房內愈發靜謐了幾分,安靜得可以聽見他略顯急促的心跳聲。

可棠音卻並未帶著他往榻邊走,也未曾記得點燭,只借著竹篾紙裏透進來的月色,緩步往妝奩前走。

大抵是想先梳妝罷。

李容徽這般想著,心跳的愈發快了幾分,怕小姑娘在夜色裏尋不著方向,便將她輕輕抱起,大步走到妝奩前,小心地放在玫瑰椅上。

棠音輕輕笑了一聲,緩緩打開了妝奩。

就當李容徽緊張到指尖都微微攥緊的時候,她卻並未梳妝,只是從妝奩裏拿出一個錦盒來,雙手遞給他。

星月清輝自妝奩旁的長窗裏透進來,落在小姑娘薄紅的面上,杏花眸裏的笑意明亮而柔婉,似今夜旖旎月色。

“只是給你準備的生辰禮。”棠音小心翼翼地將錦盒放在他的掌心,杏眼微彎,唇邊漾起一枚清淺的梨渦:“不打開看看嗎?”

李容徽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將視線落在了掌心的錦盒上。

是一只小葉紫檀雕刻的錦盒,外觀精美,放在掌心裏,微微有些發沉。

雖與他所想的不同,但心中,仍是一寸寸地升起歡喜來。

畢竟,這是小姑娘親手準備的生辰禮。

他這般想著,素來平穩的指尖難得有些微顫,試了好幾次,這才輕輕將錦盒打開了。

錦盒內,是一只雪青色的香鼎,正一縷一縷地往外散著清淡綿長的幽香。

李容徽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那熟悉的香鼎上,下意識地輕聲開口:“這是……之纇香?”

話音落下,他的指尖也微微收緊了,心中漸漸湧上復雜的情緒。

那是前世,棠音送給自己的唯一一爐香。

隔著千山萬水,與一封空白的書信一同送到他手上的時候,彼此已是永訣。

後來,無論是在邊關還是朝堂,他始終帶著這一爐香。靜夜裏,也曾打開香鼎,聽著更鼓,以小銀勺慢慢攪拌著裏頭日漸幹涸的香藥,直至天色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