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在受到驚嚇時很容易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此時此刻的亦秋便是如此。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忽然多出了無數個問號,可這些問號都跟一團漿糊攪和到了一起,沒一個可以單獨拎出來一探究竟。

“過來。”屋內的幽硯向她發出了命令。

離開的路依舊被那一堵靈墻所攔阻,亦秋怯怯地望了一眼四周,而後悄悄用腿上的毛抹了一把淚,乖乖走進屋中,眼睜睜看著身後房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合攏,徹底掐滅了她想逃離此處的虛妄念想。

幽硯似乎並不喜光,亦秋三次來此,四周窗戶都是緊閉著的。屋內陳設簡潔,看上去幹凈舒適,卻因昏暗的光線,憑空添了幾分壓抑感。

進屋後,亦秋在門口縮成了一團。

為了安全起見,她決定當一只戳一下動一下的羊駝,看上去傻點不要緊,別惹著眼前這位魔尊大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幽硯走至桌邊坐下,桌上擺著一壺酒,一只酒杯,不難看出她從未考慮過會有旁人到訪。

當真是孤僻啊,難怪那麽喜怒無常。

有些倒黴孩子,別的本事沒有,自我洗腦的本事向來一流。

比如此刻,倒黴孩子正縮著脖子,靜靜觀察著自斟自飲的幽硯,見其根本不打算搭理自己,不由得心存了一絲僥幸。

她想,說不定幽硯就是覺得一個人喝酒沒氣氛,恰碰上了不長眼的小寵物意外闖入,心念一動,幹脆將其留下,充當個氣氛組成員。回頭等這酒喝完了,也就會放她走了。

為了能成功熬到那一刻,亦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分外努力地扮演著一個毛絨擺件,盡可能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她畢竟剛被嚇得小哭了一場,眼淚水是止住了,其他的卻並不容易止住。

於是,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幽硯獨酌之時,這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寢房裏,一次又一次響起了小羊駝情不自禁吸鼻子的聲音。

小羊駝也不想這麽吵,可這隨著眼淚一同到來的鼻涕著實令人尷尬,擦在幽硯的屋子裏怕是要挨打,往自己皮毛上擦她又是拒絕的,所以只能不停往回吸。

吸著吸著,幽硯聽不下去了,側過身來,目光幽幽地掃了她一眼。

亦秋瞬間僵在原地,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圓,恨不得將整張臉都寫上“無辜”二字。

就這樣,一人一寵四目相對了許久,最後以幽硯不自覺地一聲輕笑結束了對視。

“你過來。”幽硯的語氣難得令人不覺冰冷。

亦秋眨了眨眼,猶豫片刻後大著膽子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向幽硯走去,最後停在桌邊,目光飄忽地埋下了自己的小腦袋。

一張潔白的絹帕自頭頂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腦袋上。

亦秋連忙用兩只前蹄把絹帕從腦袋上扒拉了下來,好好擤了擤鼻涕,而後認真疊好,趴坐著將其摁於蹄下,姿勢乖巧得不行。

這一次,亦秋將小腦袋埋得更低了。

如果羊駝沒有毛,她的老臉必將紅過大聖爺的屁股。

幽硯垂下一只手來,輕輕揉捏了一下亦秋的後腦勺,看那小家夥想躲又不敢躲的樣子,不禁打趣道:“真就這麽怕我?”

害怕一個人的感覺是藏不住的。

小羊駝抖得更厲害了。

“不許抖。”幽硯忽然捏住了亦秋的後頸,亦秋在一瞬的劇烈抖動後,竟真一點一點減緩了身體的抖動幅度。

這樣的反應,令幽硯止不住揚起了嘴角。

她順了順亦秋的毛,饒有興趣地問道:“把你名字寫給我看。”

亦秋愣了一下,擡頭望了幽硯一眼。

“會寫字嗎?”幽硯問著,將一杯酒水倒於地面。

亦秋遲疑地伸出了自己的小蹄子,在幽硯目不轉睛地注視之下,沾上酒水,於地面一筆一劃寫下了“亦秋”二字。

“亦秋。”幽硯望著地面為消散的水痕,似是若有所思。

她的手指輕輕撥弄著亦秋的耳朵,寬大的袖子向下垂落,幾乎遮住了亦秋所有的視線。

亦秋等啊等、等啊等,半天等不到一個反應,那強忍了許久的好奇心終於憋不住了。

她弱弱問了句:“看得懂嗎?”

幽硯冷冷應道:“廢話。”

亦秋忽然被兇了一下,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先前她寫字給魔奴看,魔奴們紛紛表示看不懂,她還以為兩個世界的文字不互通呢,搞半天是魔族多文盲啊。

亦秋深吸了一口氣,埋頭不再說話。

可幽硯卻好像忽然不打算放過她了,指尖微微用力,輕掐了一下那小小的耳朵。

亦秋不由得“嘶”了一聲,於心底抱怨起來。

幽硯:“你忽然跑了過來,該不會只是為了發抖給我看吧?”

這個問題,簡直令人醍醐灌頂。

亦秋回過神來,兩只小蹄子扒拉了一下幽硯的衣袖,將腦袋從後面探了出來,擡眼望向了幽硯,那被恐懼灌了不知多少斤漿糊的腦子終於清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