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離開神奈川、回到高專的時候天色已經微亮, 家入硝子走另一條路回宿舍,完全不在意五條悟為什麽半夜把她帶出高專去治療一個普通學生,也不想知道他們究竟交流了什麽內容、扯進了什麽陰謀。

這種小傷都要她出面, 五條悟也沒有讓輔助監督跟隨, 或是帶什麽保密協議,說明這件事牽扯不小。

但她沒什麽興趣。

醫生只是在離開之前拍了拍五條悟的手臂,看著白發男人輕輕嘆了口氣, 表情是洞察一切的困倦:“不管哪件事都是, 別太亂來了,多少表現得像個大人一點吧, 五條。”

雖然不算朋友, 但作為同事和同學, 她也多少會關心一下這位人間最強的。

他們都太累了。她放松的方式不少——老三樣嘛, 五條悟卻沒什麽休息的機會。

如果對方能實現自己的理想、或者找到能理解他、和他並肩而行的人, 家入硝子也會覺得欣慰。

五條悟輕笑了一下:“放心吧,硝子。”

他就算亂來,也不是完全不動腦子的,六眼收集到的信息足以讓他分析清楚眼前的局勢,所以至今為止, 所謂的“亂來”收到的結果都還不錯。

這次也是一樣。

硝子確實幫了他一個大忙。五條悟想起回程路上黑發忍者若有所思的神色, 笑容更大了一些。

佐助多少意識到了不對,但還不夠。

忍者對待感情的態度比五條悟想象的還要直白和坦誠, 但也比他想象的還要遲鈍。

也許說清楚會更好一些。就算是後退兩步也比永遠走在另一條路上好。

他看著家入硝子的背影漸漸遠去,插著兜,腳步輕快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零零散散的, 卻讓五條悟想起了千鳥, 清澈、銳利,帶著一往無前、粉碎一切的美感。

和佐助一樣。

“呐,佐助——”

黑發少年擡眼看著他。

他們走在無人的石板路上,周圍是蔥蘢的喬木,石燈籠上長著草綠色的苔蘚。五條悟已經把帽子摘了下來,勾在手指上甩來甩去,頭發在熹微的天光下泛著柔和的色彩,“——要試試嗎?”他問。

佐助沒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麽。

五條悟把眼鏡往下勾了一點,側了點身子,微微低頭看著佐助。他的藍眼睛像一汪清泉,蕩漾著柔軟的波紋,把少年的身影裹在中央。

“我是說,要試試和我戀愛嗎?”

他用一種普普通通的語氣問,走路的步子也沒發生變化。

好像在問佐助等會兒回去要不要嘗試面包店的新品——說不定語氣比那個還更平常一些。

佐助腳步頓了一下。

“你還沒有玩夠嗎?”他的語氣也很平靜,好像也沒有對此感到十分驚訝。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問出這句話。

從五月到現在這麽長時間,也差不多了吧。

家入硝子話說的那麽直白,就差指著五條悟的鼻子對佐助說“他喜歡你”了。

佐助也不是傻子。如果一個平常和他根本沒什麽交集、也從不和他開玩笑的人這樣說,他還意識不到不對的話,佐助也不用當忍者了——他早就因為情報分析能力不足而死在戰場上了。

但佐助不覺得五條悟是認真的。或者說,就算是五條悟現在說的是實話,他的興趣也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五條悟沒急著回答,而是輕拍了一下佐助的肩膀,他們就繼續動了起來,在鞋底與石板路的敲擊聲中往宿舍走去。

佐助的問題也很快有了答案。

“我的答案也是一樣的,我沒有在玩哦。”白發男人輕松地說,幹脆把眼鏡摘下來掛在領口,毫無預兆地跳到了另一個話題,“你覺得我們是朋友嗎?”

“不。”佐助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只承認鳴人是自己的朋友,就像五條悟應該也只會認同夏油傑是自己的友人。

朋友這種東西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奢侈品。

他們都是孤獨的人,所以一旦錯過了某個時機、一旦做出了某個選擇,那些和他們相遇的人就會擁有某個固定的身份,或是普通或是特殊,但特殊的一般很少,有了一個,第二個就很難出現。朋友就是這樣。

佐助承認鳴人是朋友,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鳴人出現的時機很巧,幼時的他迫切地需要一個朋友,借以支撐自己捱過那段弱小的時光,而鳴人出現了。對鳴人來說,他們之間的友情大抵也是如此。

所以,就算他們之後刀劍相向,那段不會消失的回憶還是像線一樣把兩人聯系起來,讓鳴人橫沖直撞地把他拉了回去。

五條悟大概也差不多,在某個恰到好處的時間碰到了夏油傑,在一系列機緣巧合中認可對方成為自己的友人,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