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秦陸並不是從最開始就是現在這樣的性格。

那時候真真正正十八歲的秦陸,跟現在成熟可靠的秦陸,其實在性格上有很大的差別。

上一世十八歲的秦陸,沒有這麽沉穩,沒有這麽可靠,也沒有這麽敏銳擅於捕捉並關心他人的情緒變化。

他只是一個會在學習的時候想出去打球,被人矚目的時候會有點開心,跟爸媽長時間待在一起會覺得被管束的普通學生。

對身邊的朋友會關心,但屬於別人說“沒事”就會信以為真不去深究的那種關心,並不會去考慮太多。

一個人的性格是不斷變化的,由人生的經歷來修剪靈魂的形態,就好像十八歲、二十八歲、三十八歲,即使是同一個人的不同階段,分開來看也可能根本判若兩人,因為人是隨著不同的經歷、隨著年齡和閱歷增長而改變的。

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剛剛升上大學不久,會考慮這學期要報哪個社團、沒課那天要跟同學去看哪場電影的學生。

會因為父母工作忙忘記聯系他而周末賭氣不回家,會因為訂錯鬧鐘差點錯過考試而一路狂奔,注意不到身邊的朋友因為什麽而不高興,注意不到父母什麽時候工作疲憊需要放松而不是聆聽抱怨。

競演那一天是他曾經的父母離開的日子。

金盞花是秦陸媽媽最喜歡的花,秦陸習慣了常年見家裏的花瓶插著金燦燦的花束,不過像十來歲這個年紀的男生不會對花感興趣,因此從來沒認真看過。

直到他清楚媽媽不會回來了。

那天秦陸一個人從學校連夜趕回家,打開家門的時候,低頭踩到了什麽。

他摸索著打開燈,一瞬間亮起的燈光帶來微小的刺痛。

秦陸媽媽是個很熱愛生活的人,爸爸的拖鞋跟她是配套的,都是幹凈的淺藍色。一雙擺放的很整齊,一雙一看就是著急出門胡亂一踢,才會被秦陸踩到。

他做不出什麽表情,很遲緩的擡頭,沙發上還有爸爸亂丟的襯衣和著急忙慌離開時,吃剩下還沒收起來的半塊面包。

全麥的,味道很素但是媽媽喜歡。

他不知道自己站著看了多久,久到腿開始僵直發麻,久到天色由暗轉明,陽光像往常一樣照進客廳。

以前覺得溫暖,現在覺得不近人情。

秦陸有些麻木的回過神來,面無表情的低頭想,別等了。

在聽到事故消息時,他只覺得荒謬且出奇的平靜,始終沒有真實感,甚至流不出眼淚。

然而站在安靜的落針可聞,空無一人卻充滿生活痕跡的家裏,秦陸終於崩潰的蹲下來壓抑的痛哭。

窗台的金盞花開的燦爛,媽媽精心維護,照顧的很好。

然而他發現自己連一株花都照料不好,甚至不能阻止它衰敗下去。

秦陸沒再上學,關掉了手機逃避跟外界聯系。

他並不想聽到自己的朋友問他“你還好嗎”,也不想勉強自己回答“不用擔心。”

他一點也不好。

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大多時候都坐在窗前默不作聲的認真看著那束花發呆,直到那束金盞花從燦爛富有生命力到漸漸枯萎。

拖鞋依然按照爸媽離開的樣子擺放著,襯衫也依舊丟在沙發上,桌子上的面包變質長了斑,秦陸一動都沒動。

他在等他們回來自己收。

秦陸最後一次見到父母的時候,媽媽絮絮叨叨說讓他記得多穿衣服,秋末冬初氣溫變化大,每天出門前記得看一眼天氣預報。但是他左耳進右耳出,表面上跟著點頭,實際上在想等到學校就沒人嘮叨他了,晚上跟舍友應該來得及去打會籃球,明天的課不點名應該可以翹。

他很努力的回想,卻甚至想不起來當時媽媽的神情。

因為他根本就沒注意看。

後來他才明白,某些平淡無奇當時不以為意的日常,並不是能夠理所當然的一直擁有並延續下去的。而一旦失去,即使再真心實意的悔過,也不可能再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失去的永遠失去,那些曾經不在乎如今卻回不來的幸福,永遠停在了記憶裏,而他甚至記不清當時的對話和對方的神情,因為他根本沒有仔細聽,沒有注意看,時間越久,回憶也只剩下零碎不全的碎片。

秦陸在這場幾乎將他毀掉的痛苦中,學會了珍惜。

會認真傾聽,會在對話時認真的體會對方的情緒變化,會給予身邊的人足夠的關心。

因為當他處在痛苦中的時候,希望有人能告訴他生活要怎麽繼續,希望有人能願意將他拉回人間。

他希望得到什麽,就先一步付出什麽。

一直處在父母構建的象牙塔中,秦陸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重新振作起來,卻發現生活根本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容易。

很長時間缺乏跟外界交流,秦陸有些木訥,有些死板,他面對很多事都很受挫,因為他發現在學校裏最理所當然的“公平”,在社會中是最可笑而天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