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未到花朝一半春

狸貓病愈後的第二日便是一年一度的“花朝節”。這“正月十五元宵節”、“二月十五花朝節”、“八月十五中秋節”三個並列的“月半”佳節中,花朝節最為隆重,香澤國上下對其重視程度不亞於我們對於春節的重視。

此時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相傳是百花之神“顏夷”的生日,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綻或盛開。香澤國裏素來以花為尊,這天,上至天子、下至黎民都要祭百花以求庇佑。也正因為這個節日的存在,讓我覺得香澤國是個浪漫而又可愛的國家。

一大清早,皇上便率一幹皇族子弟至花神廟給花神上香,舉行祀奉禮。

之後,宮中皇妃公主等女眷便在皇後的帶領下采集百花,和米一起搗碎,蒸制成糕,用花糕來賞賜群臣。這種糕有著花瓣的馥郁和谷物的芬芳,又出自國中最高貴的女子之手,宮廷百官都以得到此花糕為榮。

在民間,文人雅士則邀三五知己,賞花之余,飲酒作樂,互相唱和,是以花朝節前後是遊春撲蝶的高潮。有詩雲:“千裏仙鄉變醉鄉,參差城闕掩斜陽。雕鞍繡轡爭門入,帶得紅塵撲鼻香。”普通百姓則種花挑菜、曬種祈豐。花朝吉日,正值芳菲醞釀之際,家家攤曬各類種子,據說要湊齊百樣種子,以祈豐收。

女子這日雲鬢簪花,身著銀花或金銀粉繪花的薄紗羅制作的留仙裙,流連於花叢中,美不勝收。當然,對於我這個花粉過敏患者來說,無疑是一個受難日。此等重要的皇宮慶典太子妃是無論如何不能缺席的,一早起來我便如臨大敵,要喝上三大碗方師爺配的特效藥才能勉強扛過這一日的鮮花炸彈折磨。

到了夜裏,才是皇宮舉行慶典的高潮時分。皇上皇後偕同左右丞相以及皇族親胄在皇宮中最大的禦花園“顏夷園”中攬月賞花,之後擺酒於園中“醉薇亭”。香澤國是花的故鄉,更是詩的國度,花與詩,就如同焰與燈,這日所有遊園之人均要繪香花、作花詩。

再過半個時辰慶典便要開始,看著鏡中打扮妥當的人,不禁一陣恍惚。冰肌瑩徹、細潤如脂,眼瞳清亮,右眼尾懸著一顆墨痣,搖搖欲墜如一滴剛剛溢出的淚珠,水潤飽滿的紅唇微微上翹。

不知不覺,我馬上就要十四歲了,且我能吃能睡,頗具女人獨特誘惑力的曼妙身材現已展露無遺,加上這張臉,我突然覺得害怕起來。都說男人是感官動物,狸貓天天和我同榻而眠,長此以往難保他能控制得住。想起他前幾天對我的行為,不禁心下有些忐忑,幸好現在暫時還有皇上“待太子妃及笄之日圓房”這句話作保,不然,我肯定早就被狸貓吃得屍骨無存。

“雲兒在想什麽呢?父皇已召我們去顏夷園了。”突然看見腦子裏的人出現在鏡子裏著實嚇了我一大跳。狸貓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我身後,穿著與我同色的紫錦緞袍,不同的是少了平日的蟠龍紋,今日繡的是昭示皇家富貴的牡丹,身段修長挺拔,此刻正俯身貼在我耳邊低語。

“哦,好。妾身這便與殿下同去。”我急急欲站起身借此躲開狸貓。那日之後我對於狸貓的碰觸都十分敏感,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的“本能”給引出來。

“你呀!就是迷糊。”狸貓變戲法般從衣襟內掏出一串用十幾朵茉莉聯結而成的項鏈輕輕套在我的頸項上,又分別在我的手腕戴上同樣的茉莉手鏈,最後掏出三朵白色的茉莉簪在我的發髻一側。清雅的茉莉花香縈繞在鼻翼間,我下意識地伸手輕撫花瓣,發現竟還帶著幾滴水珠,嬌小動人。

唇上微涼軟潤的觸感一下將我心神喚回,狸貓趁我還未回神之際覆上雙唇,我伸手將他推開卻反被他擒了手腕圈在胸前。我不知所措,他卻仿佛很享受,不緊不慢地細細用舌尖描繪我的唇形,反復幾遍後才微啟雙唇將我顫抖的嘴唇含住,輕輕吮吸舔舐,不深入,只如品紅酒般淺斟慢酌。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頃刻間被盡數奪去,待恢復時刻,狸貓已從我的唇上撤退,圈著我的腰滿意地看著我的失神。那緊鎖著我的媚眼,就像某種危險的貓科動物盯著爪下不得動彈的獵物一樣興奮得意。我憤慨地掙脫轉身,不理會狸貓,埋頭便往顏夷園急急行去。身後狸貓得逞的笑聲撒了一路。

由於狸貓的不軌舉動,我們到顏夷園時所有人已到齊,幸好皇上心情很好並未怪罪,只是皇後投來了些許不贊同的眼光。

月華初上,輕紗一般籠住園中百花,如夢似幻,比起陽光下盡情綻放的爭妍鬥艷更添了幾分含蓄的意境。亭內懸著琉璃宮燈,燭火在燈中隱約輕擺,身姿婀娜。

無邊夜色中,卻有一道皎白身姿比月色更吸引人的視線。小白俯身向我和狸貓行禮,破碎的目光卻落在我略微紅腫的唇畔,片刻沉痛復雜的糾結後,只余落寞的空洞,凋零的傷意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仿若被扼住喉嚨般不能呼吸。我沉沉地望著眼前的他,直到狸貓攥緊我的手心黑著臉將我帶至座位,才僵硬地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