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九月噩耗(下)

片刻後,趙虞府上的書房內,奉上茶水的下仆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目視著這名下仆離開之後,毛錚這才轉頭看向坐在椅子上閉目不語的陳太師,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大人,會不會……消息有誤?”

書房內一片寂靜,陳太師依舊閉著雙目坐在椅子上,而趙虞此刻也不知該說什麽,故而保持了沉默,這使得書房內的氣氛變得極其沉悶。

見此,毛錚有些焦躁地在書房內來回走著,一邊搓著雙手一邊喃喃道:“怎麽會?這……怎麽會?”

他被陳太師收為義子時,趙虞還在黑虎山上當山大王呢,算算時間,他與陳門五虎稱兄道弟也至少有七八年左右,雖說在這七八年的時間內,由於韓晫駐軍在江夏的關系,他與韓晫也甚少見面,一年也就見個一兩回,但二人畢竟都是陳太師的義子,自有一層兄弟感情在。

更何況,韓晫作為自幼跟著陳太師長大的義子,不管在外人面前表現地如何,至少在自己人面前十分謙和,絲毫不會因為雙方身份地位上的差距就顯得傲慢。

這可以說是陳太師父子幾人的共同優點了,比如當初陳太師初次到黑虎山時,他就曾以一名‘老卒’的身份與山上的孩童玩鬧,等到陳太師離開之後,那群孩童才知道這位自稱‘老卒’,卻會用拳頭揍他們、教導他們世間道理的‘老頑童’,竟然便是當朝太師,名副其實的第一重臣。

而相比較陳太師,與趙虞打過若幹次照面的鄒贊、薛敖、章靖、王謖四人,也無不表現地如此,其中以薛敖最甚——堂堂車騎將軍,竟能放下身段,針對祥瑞公主一事給趙虞出主意,暗示趙虞不妨耐心等待,等熬死當今天子再迎娶那位公主,作為義兄弟而言,這實屬不易。

也正因為如此,最初對陳太師、對陳門五虎抱有警惕,甚至抱有絲絲敵意的趙虞,也逐漸改變了看法,在對陳太師日漸尊敬的同時,也逐漸與鄒贊、薛敖、章靖、王謖幾人建立了不錯的關系,唯獨韓晫因為從未見過面,因此沒什麽交情。

因此今日得知韓晫兵敗身亡的消息,毛錚儼然也有種死了親兄弟一般的惶惶。

“坐下,子正。”

良久,陳太師緩緩睜開眼睛,沉聲說道。

“老大人……”

毛錚看著故作鎮定的陳太師,欲言又止。

從旁,趙虞琢磨著自己也應該說些什麽。

不得不說,得知陳門五虎之一的韓晫竟在他兄長趙寅的手中兵敗身亡,趙虞的心情其實還要遠比毛錚來得復雜。

畢竟這兩年的潛移默化之間,他已逐漸適應了自己變成‘陳門五虎之第六虎’這件事,內心之中也接受了韓晫這位‘義兄’,雖然他從未見過這位義兄。

然而,這位義兄此次卻不幸敗亡,而導致這件事的元兇,駭然就是他真正的親兄長——趙寅、趙伯虎!

一邊是義兄弟,一邊是親兄長,可想而知趙虞此刻心中的復雜心情。

而這,也正是他方才一言不發的原因——他也不知該說什麽。

不過他也明白,這個時候他必須發聲,否則豈非顯得性情淡薄?

是故,他趁著陳太師吩咐毛錚坐下的空档,抽暇說了句沒啥意義的話:“老大人,我也覺得,這消息可能有什麽出入……雖然我不曾當面見過季勇兄,但我曾聽說,當初季勇兄坐鎮江夏時,連叛軍的陳勖亦不是對手,應該不會……不至於……”

陳太師默默聽著趙虞的話,罕見地保持著沉默。

說實話,這位老大人平日裏其實是非常直爽的性格,這不,這兩天還曾與年近四十、正值壯年牛橫鬥過酒。

當然了,牛橫肯定是有所放水的,哪怕趙虞不用眼神示意他,他也不好意思真的跟一個八十歲的老頭拼酒量,畢竟二人差了四十幾歲呢。

這就算是喝贏了,牛橫也勝之不武啊。

但即便如此,陳太師依舊喝了足足兩壇酒,讓在旁的年輕人親眼見識到了何為老當益壯。

想來廉頗再世,亦不過如此。

然而這樣一位直爽豪邁的老人,此刻卻一聲不吭,別說毛錚,就連趙虞也從中感覺到了濃濃的悲傷之情。

“老大人……”

就在趙虞、毛錚二人準備再次勸說之際,陳太師擡手稍稍下壓了壓,旋即長嘆道:“是老夫……是老夫的過失。”

頓了頓,他嘆息道:“當日老夫攻陷下邳後,得知那趙伯虎逃亡而去,老夫心中便有不詳的預感……奈何老夫當時並未重視,見季勇請纓追擊江東叛軍的余黨,老夫便也想著叫他將功補過……老話說得對,除惡務盡,不可姑息放縱……是我害了季勇……”

『……』

在旁的趙虞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