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書房是偏舊式的布置,墻刷的粉白,掛著幾幅水墨畫,多為花木、鳥獸、青山綠水。地上擱著一張長長的金漆黑木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尊鎏金海獸紋博山爐,有白煙從隱秘的孔洞流出,流到下面的貯水的圓盤,若海騰香蒸,縈繞著仙山靈獸,宛如傳說中雲霧盤繞的海上長生島。

關泊雅身穿一件潤藍軟綢的唐裝,頭發綁起來垂在左肩,松松散散,臉上沒有著妝,依舊美的雌雄莫辨,低垂長長的睫毛,微微彎著腰,手執著一根紫毫筆,在宣紙上作畫。

彪壯的刀疤大漢走進來,也不敢出聲,靜靜地杵在離桌子兩米的位置,仿佛是一根木頭。

待關泊雅落下最後一筆墨,他才上前,雙手躬身遞上幾個賬本,恭敬地說道,“關爺,這是這個月的賬本。”

關泊雅擡起眼皮子,墨黑的眉峰,眼尾微微上吊,雙眼皮的折痕不深也不淺,瞳色比常人的深,美的有些肅殺之氣。

他擱下筆到桌子上的圓墨石硯,移了兩步,走到銅金盆子前,雙手浸在水中,慢條斯理地洗去沾在手腕上的墨水。

刀疤大漢拿起木架子上的白色棉布,雙手捧過去,遞給關泊雅。

“關爺,津沽那邊發來電報說,這個月莊子的錢收不回來,還賠了一些進去。”

關泊雅拿起裝訂好的賬本,一頁一頁翻開來看,下巴頦兒微微擡起,說道,“收不回來?那周偉,我看是不用坐在糧莊大掌櫃的位置了。”

刀疤壯漢不敢應聲,低著頭。

關泊雅側過身子看他,走到漆金木交椅上坐下,拿起旁邊的茶杯抿了一口,說道,“你和周偉還有其他幾個人,都是我從土匪窩子裏拎出來的,為我也工作了這麽多年,你和他算是異姓兄弟,親同手足,莫非是覺得我這處罰太重了?”

刀疤壯漢粗著嗓子,身軀又壓彎了幾度,說道,“不敢,我們都是關爺您一手提拔出來的,您對我們恩重如山,要不是您,我們兄弟幾人已經是土匪窩裏的一灘爛泥。”

關泊雅蓋上茶蓋,視線掠過刀疤大漢的臉上,知道他說的不假,開口說道,“我待周偉不薄,津沽的糧莊我托給他去打理,知道這幾年那頭戰火亂,糧食難收,可是這些都不是他偷偷抽取糧莊的資金,去和y國人開鴉片館的理由。”

“他那一家老小,你派人安排好,津沽的生意我會另外派人。”關泊雅說道。

“是,關爺。”刀疤壯漢說道。

“關爺,北平那邊又發來的電報,問你今年回不回去?”

“這事你不用理,下去吧。”關泊雅說道。

那刀疤大漢應了一聲是,就退下了。關泊雅走到書桌面前,畫上的墨跡已經半幹,正是上次沈清川在畫室內,衣衫半褪的模樣,露出的大片雪背白肩,壓著朵朵海棠花。

----------------------

沈清川手裏拿著那一卷畫,摸了摸褲子口袋,裝著那兩枚定制的金戒指的小盒子,滿心期待,他準備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今晚他訂了位置,約好了泊雅小姐出來吃飯。

他走到租的房子那條大街,發現門前停著一輛福特轎車,有一個人在車門旁邊,張望著。

沈清川眼尖一看,哎,那不是司機老王嗎?

沈清川走過去,拍了拍司機老王的後背,說道,“老王,你怎麽在這?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三少爺啊,可算盼著你回來了,府裏出事了,老爺要找你回去呢!”司機老王轉過身子,一看沈清川,拍了拍大腿說道。

“是出了什麽事?”沈清川見司機老王一臉急色,皺起眉頭,家裏是出了什麽大事。

“哎,我也不太清楚,今天早上老爺接到了一通電報,讓老夫人知道了,不知道說了什麽,老夫人暈了過去。三少爺,你就先跟我回去吧,具體什麽大事我也不知道。”司機老王說道。

沈清川見狀,只好上了車,先回沈府去。車子開的快,沈清川到了沈府,就直接上了二樓的書房。

見沈老爺子坐在椅子上眉頭緊鎖,頭發也花白了許多,怕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沈清川開口說道,“爸,出了什麽事了?”

“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沈老爺子一手杵著拐棍,一手敲了敲書桌上的那一張紙。

沈清川上前兩步,拿起那張紙,一目十行,詫異說道,“大哥出事了?可派人去尋了?”

“尋了,跟著去的夥計都說尋不到,你大哥這些年為了家裏的產業走南闖北,向來是謹慎,到了津沽沒兩天,人就不見了,他是絕對不可能拋下一群夥計,招呼也不打一聲走的。”沈老爺子說道。

“那報案了嗎?”沈清川說道。

“報了,津沽的巡捕說是尋不到,說是讓土匪綁了去,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也沒有見土匪發來信要贖金,你媽聽見這個消息,都暈了過去。”沈老爺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