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冷秋渡的手沒有觸及沈清川的臉龐, 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眉梢,撥過垂在白玉額上的發絲。

冷秋渡眼眸的光,似一豆螢火, 半響, 呼出的嘆息微不可聞。

沈清川醒來的時候, 從漏窗透進房間的光已經變成暖金色, 他這一覺倒是睡的饜足, 容色倦倦的, 白色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直露出一側鎖骨,襯衫因睡姿不佳,有些淩亂。

冷秋渡撩開厚厚的藍布門簾, 進來就見到沈清川這幅模樣, 人如玉琢,余暉若絲絲縷縷黃金絲,在這破舊的瓦屋裏, 也不顯得寒磣,枕邊零散擺放幾本書。

若是有他人闖進來,不知是誤闖了黃金屋, 還是以為撞見了顏如玉。

這般想著,冷秋渡的臉上稍稍帶上三分, 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斯文俊秀的容顏,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山氣質,也變得若多情的庭前雪,逢春風解冷化柔。

“你該回去了。”冷秋渡開口說道。

沈清川醒來帶幾分起床氣,他性子慣是對生人有禮,對熟人多幾分耍賴的作風, 若是有其他人在這或者有個姑娘在這,沈清川早就起身,收悉妥當,整理衣服不遺漏一道折痕。

他知道冷秋渡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面對冷秋渡,他倒是起了耍賴子的性子。

冷秋渡又喊了一聲,沈清川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偏要冷秋渡走過來,拉他手臂,整個人拽起來。

沈清川似無尾熊掛在冷秋渡身上,仿佛睡的太久,把身骨都睡軟了,趴在冷秋渡的耳邊,笑道,“我特意來幫你慶生,今兒不過是借你塌,睡一覺,你倒是要把我轟出去。”

“若是上戲台表演,最適合你的角兒,就是負心郎。”

言語入耳邊,冷秋渡側過臉,一手抓住沈清川作亂戳他臉頰的手指,攥緊後又松開。

冷秋渡的聲音有種獨特的質感,清冷明晰似還沒化開的冰,讓人心頭一淩冽,他說道,“鬧夠了沒有?”

等沈清川倚正身子,肩上沒了那重量感,冷秋渡心裏又空落落的,似心變成懸空的羽毛,漂浮。

沈清川知道冷秋渡沒有真的生氣,看了窗外的天色,方覺時候不早了。

冷秋渡送他到巷子口外,走了一段時間,沈清川就揮手說道,“不用送了。”

夕陽在路道上,投下一長杆的影子,仿佛橫在兩人間的一道天譴,明明不到五十余步的距離,卻顯得遙不可及。

冷秋渡看沈清川的口型,仔細辨認才認清,他說的,大約是生日快樂。

像是一場絢爛而短暫的夢,沈清川對他來說,若他站在深淵低處,仰望著的,不可觸及的,耀目而灼熱的星辰,尚未觸及,就已牽動心神,時時攪的天翻地覆。

沈清川走了一段路,才想起他還沒有對冷秋渡說一聲生日快樂,轉身回過頭,看到冷秋渡還站在原地,目光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站在原地,總感覺冷秋渡籠罩著一層孤獨色。

不好意思大聲喊,怕聲音太大打擾到兩旁居民樓的老百姓,揮手對冷秋渡做了一個口型,見冷秋渡招手回應了,眉梢的寂寥被夕陽一照,散去不少,瞧見冷秋渡露出笑意,沈清川才安心離開。

----------------------------------------------------

沈清川在家閑度幾日,沈老爺問他的意願,家裏產業主要是以售賣糧食和布匹為主,可以跟著沈克遠打下手,先把生意參透了。

沈清川暗自思忖,他沒有選擇家裏的產業的,反而提醒沈老爺,時下局勢混亂,外有列強欺淩,國內各方勢力強弱不齊,各派支流錯綜復雜,時有混戰,家國羸弱,百姓遭殃,若是豐年還好,尚有一口飯吃,若是荒年則遍地餓殍,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渤海城看著富商如雲,表面一派歌舞升平,燈紅酒綠,瞧著富貴熱鬧,實際上有一大塊土地已經成為租界,外國商人到此通商謀求錢財,加上有尚大帥的坐鎮,才維持表面的太平。

沈老爺活了大半輩子,哪裏有什麽不懂的,這滿城富貴不過是虛象,他未免心有戚戚,他後半生所求的,不過是兒女幸福,子孫平順。

二樓的另一書房。

沈逸梵玩著用羊皮做的排球,雙手接過從一堵白墻反彈過來的排球,又彈回去,這是時下最新穎的玩樂之一。

前些日子,珠寶商的喬四小姐邀請了十幾人來她家後院玩排球,珠寶商喬老爺年輕時風流無節制,壞了身子底子,原有六個孩子卻都弱多病熬不過來,獨獨排行第四的女兒健康長大。

聽說想要在家裏舉辦一個沙灘聚會,喬四小姐要在後院挖一個大泳池,還要運來五六卡車的沙子浦城沙灘,喬老爺二話不說就允了這事,還送了每位來賓一顆小寶石,沈逸梵得的是一對寶石扣子。

沈清川坐在椅上,在書桌的一個藍皮本子上,塗塗寫寫,絲毫不受沈逸梵的拍排球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