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剛想側過頭, 就感到肩上多了一重量,愛德華垂下淺金色眼眸,眼瞼下有輕淺的青色, 估計是在船上沒怎麽好好休息,沈清川記得愛德華向來淺眠。

沈清川原本坐在的挺直如筆杆的後背, 緩緩地往後,靠在黃包車車座的椅背上, 這樣的姿勢能讓愛德華好靠些, 睡得也舒服些。

清爽的風揚起,幾縷如金子般燦爛的金發和鴉青墨發交織在一起, 愛德華臉頰枕在肩上的重量, 溫熱的溫度透過輕薄的布料傳到肩上那塊肌膚。

沈清川被靠得肩膀微微發麻, 臉上沒有不耐煩的神情, 他極其漂亮的黑湛湛的眼眸斜斜地望著靠在他肩上的大男孩的臉上, 目光溫雋如水。

見愛德華的臉頰上有一縷金色發絲, 隨著微微顛簸的黃包車,在明俊的臉頰上晃來晃去, 愛德華微微蹙起眉宇,閉目休息也睡得不安穩。

沈清川輕輕用手撥開那縷發絲,他的手指十分纖白, 指腹微微粉, 捏著金燦燦的發絲,聯想到華貴的玉簫金琯。

把那縷金燦燦的發絲別好, 愛德華的才松緩下眉宇,繼續靠在沈清川的肩上,可以聞到熟悉且幹凈的皂香。

一如少年時期,在學校的草地上, 他枕在沈清川的腿上午休時,聞到布料上的那股幹凈的皂香,而沈清川則捧著手裏的一卷書在慢慢地看。

所以,他才能全身心地放松下來,靠在信任的人的肩上休息。

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各種吆喝聲不斷,而沈清川這輛黃包車卻似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完全不同的氛圍,似有種靜謐祥和的氛圍。

沈清川仔細端詳著他這個好友,明俊的輪廓,深眸挺鼻,眼睛卻不似普遍的西方人那般的窄,藍得似湖水的眼眸定定地望著人的時候最是無辜。

尤其是闖禍後,愛德華最愛用那種眼神望著別人,就如同一頭頑皮的大型金毛犬,可憐巴巴的。

當他撒嬌耍賴,有求於人的時候,沒有人能抵/抗這個似陽光般的大男孩,就算是冷著臉,讓學生害怕的嚴厲老師,愛德華也能笑著一張燦爛的臉,讓對方消氣。

其實一開始,愛德華的性格並不是這樣的,沈清川剛穿過來的時候,原身在小學學校裏樹敵太多,他一個黑色頭發的人,在一群黃毛棕毛的小孩子中並不受歡迎。

小孩子的喜歡來得很容易,討厭也很容易,只要其他認排斥一人,他們就會跟著熟悉的小夥伴一起排斥。

就算那時沈清川長的玉雪可愛,其他人也照欺負不誤。

所以,沈清川剛穿來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但是仗著內芯是成年人,加上當時內心還很郁悶。他沒有跟神父說這一切,好在小孩子的把戲,他還能應付過來,能講道理的講道理,讓老師處理的讓老師處理,不能處理的就自己動手解決。

大多數情況下,老師是很少會喊家長過來,小孩子下手不知輕重,犯事的都訓斥一頓,罰他們抄書面壁。

但是有一回,他在放學回家的時候,被一群高他一個頭的小孩圍住,沈清川和他們打了起來,他被摁在地上被一胖小孩掐著脖子,臉色漲紅。

一街角的如乞丐般的小孩沖了上來,如同瘋犬般用牙齒咬,用拳頭揍,將那群小孩子欺負的痛哭流涕,紛紛轉頭要回去找爸爸。

沒錯,愛德華原本是街角的一流浪兒,在沒遇到沈清川之前,身上連件衣服都沒有,把面包店扔掉的面粉袋子,撿回來,在面粉袋撕開幾個口子,穿到身上就當是一件衣服。

沈清川第一次見到愛德華的時候,他跟著學校的人去救助流浪兒。

學校每年都會有愛心的有名氣的人來舉辦捐贈演講,演講完畢後,就會分給學生一袋子面包,讓他們去施舍給路邊的流浪兒。

沈清川留意到愛德華的時候,是看到其他的流浪兒都在去爭搶面包,獨獨他一人站在角落邊,離得遠遠,沉默不語。

一開始沈清川還以為他是啞巴,又見他身量比其他的小孩瘦小。

其他的流浪兒手裏都捧著兩個面包,甚至還想要多一個,唯獨那愛德華兩手空空,連同一小塊面包屑都沒有,就走過去,正要把手中的面包送給他的時候。

一個臉上有小雀斑的男孩攔住了沈清川,尖銳著嗓子說道,“彼得,不要給他,他是惡魔的孩子。”

“我爸爸說他的媽媽是個ji女,去年得了臟病死了,他是個臟小孩,碰了他會被傳染的。”

沈清川很難用言語去描繪當時愛德華的眼神,長長沾著塵土的金發,灰撲撲的,那雙藍透的眼睫似沒有一絲生機的冰山,冷漠死寂,陰郁。

沈清川還是將自己的面包遞過去了,雀斑小男孩大叫著“彼得被傳染了,也是個臟小孩,臟小孩。”,遠遠地離開他們倆。

愛德華見到被塞到懷裏的面包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在母親死後,聞到這麽新鮮的面包味,直到看見了自己臟兮兮的手,搭在那白皙如玉的小手,他似被火燙傷了一樣,猛地縮了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