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半闔窗戶, 晚風呼啦啦地灌入室內,吹皺了沈清川眼眸映著的火光,似湖泊上倒映的漁燈火燭的漣漪。

他對上關泊雅的眼睛, 兩人的視線似交融到一塊。

“在三十多年前,我母親是北平的第一美人, 追求者無數,而我父親是名門望族的嫡次子, 聽聞當年他們結婚的時候, 眾人具羨慕都認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無論是門第還是樣貌等都相匹配, 我母親原先也是也這樣認為的。”

關泊雅望著沈清川的眼神, 眼底似暗藏海浪波濤, 有隱秘的情緒在幽深無光的海底暗湧, 如同深淵, 唯有映著沈清川的模樣, 才泛起一絲微光。

沈清川握住關泊雅的手一緊,心裏隱隱有預感, 這個開端美好的故事,它的結局也許不盡人意。

“可當我的母親入門後才知道,才子佳人不過是一場幻夢, 我父親他根本就不愛我母親, 聯姻成親不過是出於家族壓力,他愛的是一喜愛扮做花旦的男戲子, 他娶回我母親就讓她獨守空房,從不和她獨處一室。”

關泊雅笑問沈清川,“是不是很荒唐?”

“我母親三年無所出加上林家沒落後,她在關家備受冷眼相待, 性子越來越偏激,就想一計策,她給我父親下藥了,以為這樣會挽回他的心。”

“我父親恨我母親入骨,在我出生後他們兩人的關系也沒有絲毫的緩和,尤其是在我父親將那男戲子公開明說養在外頭,我母親就得了瘋病,一時好一時壞。”

“有一天晚上,我母親臉色慌張地從外面回來,她的身上沾滿了血闖入房間,十分惶恐地抱著我,隔天就傳來男戲子被殺的消息。”

沈清川的心揪在一起,手掌的力道加大,想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關泊雅,說道,“然後呢?”

“我父親發瘋了似的,大喊大叫說要殺了我母親要她殺人償命,關家作為名門望族是不會允許相殺的這種局面出現的,也不會允許殺人的這種醜聞傳出去,他們把我母親關緊一棟終年不見陽光的陰暗屋子,我身上的骨血有一半是我母親的,我父親連帶我也恨上,將我扔給我母親一塊關著。”

“自從關在那間陰暗的屋子後,我的世界就像是失去了其他的色彩,看向窗外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我母親正常的時候,她恨我父親所以連帶我也恨上,非打即罵,那是我這輩子聽得最多的咒罵聲,但當她發瘋,神志不清的時候,將我當女孩來養,會溫柔地幫我穿衣梳頭發。我有時候也分不清她什麽時候是正常的,什麽時候是不正常的?”

關泊雅說起這些事情,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不相幹的事情,可沈清川卻落了一淚,他像是透過眼前這個強大冷漠的男人,看到了幼小無助的小男孩。

“暗無天日也許就是如此吧,我以為會永遠這樣活下去,直到某天夜裏發生了火災,我父親喝醉了酒,將燃著的燈扔進了那棟小屋子,火著得很快,火蛇將一切的木頭都吞噬,我被濃煙嗆暈了過去,暈倒前看到我母親往外跑,我以為我會被舍棄在那棟小屋子裏。”

“沒想到我母親又折返了回來將我搖醒,那個時候我已經六歲了,我母親身體不好她抱不動我,拖拉著我往外跑,我被橫倒子在地上的椅子絆倒,燒著火的房柱倒了下來,我母親替我擋住了,結果只有我活了下來,臨終前她讓我放下仇恨,讓我逃離關家,去找外公。”

沈清川聽到愛人的這些過往,心痛如同裂紋般蔓延開來,有些苦難落到自己身上或許不覺什麽,當那些磨難落到自己愛的人身上,就會心痛到無以復加。

沈清川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恨你父親嗎?”

“清川,我對他沒有恨意,但是我也無法原諒他做下的事情。他可能無法想象六歲大的小孩,如何光著腳在雪夜奔跑,那陣陣的刺骨寒痛,在找到外公後,我跟著他走南闖北,過得幾乎是在刀尖舔血的日子,我向來薄情果決這種日子反倒很適合我,我從未對他人動過心,也以為一輩子會這樣活下去。”

“這就是我的過去。”

“在遇到你之後,我才覺得生命有了艷麗色彩,我給過自己很多次放手的機會,也給過你很多次離開的機會,後來我才知道我這輩子都無法放開你。”關泊雅的眼底熨燙著星河,灼灼燦爛。

“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清川,這輩子我們已經糾纏在一起了。”

“無論是你的快樂還是擔憂,我都會替你分擔一半,你不必惶恐,我永遠會站在你的身邊,你不必一個人去面對那些壓力。”

“如若前面是萬丈深淵,我也會陪你跳下去。”

關泊雅這話說得真切,眉眼悉數盡是認真,沈清川聽得心頭一熱,霎時湧上一股暖流流經全身,腳底也似有了根能讓他站得穩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