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室內靜到能聽到雪墜落的聲音。

敞開大門, 不斷灌入的白雪寒風幾乎要將沈清川的呼吸吞沒,他身上還裹著厚厚的浴袍,手指冷到僵直, 感受不到一絲溫暖,身心骨血都涼透, 似血管裏灌入了冰水。

他低垂著頭,燈光在漆黑鴉羽般發絲渡上一層淡淡的暖光, 碎發投落下陰影遮擋住他臉上的表情, 但能看到沿著白玉似的下巴,往上, 浮起的手掌印和指甲劃傷肌膚冒出細微如絲的血痕在不太明朗的暗影遮掩中仍然露出了蛛絲馬跡。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臂之長。

但橫隔在兩人中, 仿佛有一場宿命般的燎原星火, 任憑寒冬臘月的冰雪也無法澆滅。

關泊雅邁步上前, 靠近一步, 擡起手, 想去看看沈清川臉上的傷,沈清川往身後退縮了一步, 輕輕側身,躲開了。

頓時,關泊雅的手懸停一瞬, 眉梢的溫情款款消散成齏雪, 寒意凜冽,毫無溫度。

“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清川沒有直呼關泊雅姓名, 喉嚨發緊,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澀,似緘默許久,才艱難地問出這一句。

沈清川擡起頭, 直視關泊雅,他眼底清亮,似雪光照徹山光水色,天地間霎時無顏色,又若星火墜落夜空亮起短促一尾光。

事情演變成這幅模樣,有八成因素是關泊雅故意主導的。

門沒有關,兩人相擁,沈清川背對著大門,但關泊雅卻能將大門前景一覽無遺

關泊雅應該是看到了沈珍菲的存在,沈清川那時也隱約察覺到後背有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那一瞬間,關泊雅卻略顯強勢故意吻向他。

“你在意嗎?小沈先生。”

關泊雅想要去摸摸沈清川的臉,清雋側臉紅了一片,像有人將紅梅揉碎將薄紅花汁灑到皚皚雪堆,被沈清川一手拂開。

關泊雅神情微動,他垂眸半闔,斂去眼底暗湧風波,立在原地,若風雪澆鑄的玉人,綢黑長發垂在身後,收斂住渾身嚇人的冷冽氣場,一派任憑責罵的平和大度模樣,恍若沈清川是不懂得控制情緒的小孩,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

沈清川走到門邊的衣架子,裹了一身厚厚的大衣,穿上鞋子就朝門外走出去,說出去追沈珍菲,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亂跑,怕她出事。

更重要的是,他此時不想與關泊雅共處一室。

天色暗下來,沈清川提了一盞紙紮燈籠,燭光透過淺黃燈籠紙匯聚在雪地中形成不太明亮的光,皚皚白雪,昏黃燭火搖曳不定。

傍晚又落下一層積雪,沈清川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上,足跡形成一小小的雪坑,他一邊走一邊喊,尋了一圈,最後去了沈心素那間小木屋。

寥寥寒星,樹影婆娑。

沈清川撩起擋住寒風的毛氈簾布,見沈心素裹著一身厚實的冬衣坐在玫瑰藤木椅子上,愁眉未展,似犯了什麽難。

“珍菲呢?”沈清川問道。

“在屋子裏面哭呢。”沈心素見沈清川來了,忙起身,指了指裏屋最裏面的那間房間,又說道,“她從外面回來就不停掉金豆子,還哭鬧著說要回去,怎麽勸都勸不住。”

“她有說什麽嗎?”沈清川問道。

“沒有。”沈心素搖搖頭應答,接著又說,“我問她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麽委屈,還是有誰欺負她了,她只顧著抽抽噎噎地哭,一句話不說,現在在屋子裏面收悉行李呢。”

“三哥,你去勸勸她吧,她向來最聽你的話了,我和莊小姐都勸過她了,她一句話也聽不進去,鐵實了心說要立即回沈家去。”

沈心素很是頭疼,她拿沈珍菲毫無辦法,她這個五妹妹向來嬌縱,好在脾性不壞,就是有些較真,認準死理,八頭牛都拽不回她。

沈心素說話又軟,勸說的話沒什麽分量,說天色已經暗下來,雪又下了一場,晚上的山路並不好走,萬一在行駛途中,小轎車的車輪陷到雪堆裏,車子熄了火,這冰天雪地的會將車子裏的人凍死的,這事曾發生過。

但就算有這樣的事例,沈珍菲依舊不管沈心素的勸說,沈心素只好退一步說,讓她等到明天一早,天亮了,再讓司機送她回去。

沈珍菲也不領情,不搭理沈心素,紅著眼抿唇不語,悶悶地收拾行李。

沈心素沒法子了,只能將希望寄托到沈清川的身上,說道,“現在天黑路滑,晚上趕山路,車子要是出什麽意外就不好了,三哥,你一定要跟她好好說說。”

室內燈火通明,沈珍菲坐在床邊將整理折疊好的衣服,扔到藤木箱子上,沈清川喊了她一聲,沈珍菲不應聲沒理,只顧著打理衣服,中午才翻出來掛好的衣服,現在又要整理一遍。

沈清川將那頂呢絨棕紅小帽遞給她,沈珍菲哼的一聲,將帽子拽過去,砸到行李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