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沈清川想起冷秋渡那屋子的瓦面被冰雹打碎了, 破了一個洞,說過兩天要請瓦匠來修。

冷秋渡用一塊破布堵著那洞,根本就不頂事, 風雪呼啦啦似洪水般灌進來,那屋子就跟冰洞一樣冷, 冷得骨頭發顫。

冷秋渡將衣角從沈清川手裏抽離,抿唇, 沒有說話, 想轉身走。

沈清川又拉住他的手,說道, “有兩床被子呢, 就陪我說說話。”

冷秋渡從來不會拒絕沈清川的要求, 他靜默一會兒, 說去洗個澡。

等他洗完澡回來, 沈清川已經困到不行, 直直打哈欠,那碗藥裏面下了點安神的中藥。

沈清川睡眠質量不怎麽好, 夜裏頻頻做夢,偶爾會有驚醒,他習慣了卻不以為意, 覺得自己睡得挺好的。

他睡眼朦朧, 眼眸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水汽,恍若星雲遮月, 灑下點點星光,依舊強打精神,拍拍身旁的被子。

冷秋渡睡在最外側,將燈熄滅了,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唯獨冷冷月光透過玻璃窗格跌落室內的桌子。

沈清川氣血不行,就算是窩在被子裏這麽久,他的腳還是冷得像是冰塊。

冷秋渡坐在床上,倒是不嫌棄,直接握住他的腳放在肚子上暖和,仿佛這樣的舉動已經做過千次萬次,沈清川習以為常,也沒覺得哪裏不妥。

沈清川困到不行,閉上眼,嘀咕一聲,說道,“明天我帶小樓去照相館照相,看刊登報紙,能不能幫他尋到家人... ...睡吧,腳不冷了,你明天還要早起去藥堂呢... ...”

冷秋渡見沈清川閉目睡去,有淡淡月華映照在他那張好看極致的臉上,漂亮恬靜,一瞬間,冷秋渡仿佛又回到五年前那個夏日,沈清川在他家午睡,也是這樣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

有什麽變了,又有什麽都沒變。

往事不可訴說,冷秋渡對沈清川的感情,不單只是朋友還是這五年來的親情,他心裏有隱秘且自私的貪婪,他想陪伴在沈清川身邊一輩子,哪怕是以兄長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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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沈清川醒來的時候,時鐘時針已經指向十點,四兒打來一盆溫熱的水,撩開深藍門簾,走進來,將毛巾和其他用具遞給沈清川來洗漱。

“他幾點起身的?”沈清川問道。

四兒知道沈清川說的他是冷秋渡,將放置在暖爐旁邊架子烘暖的衣服拿過來,給沈清川披上,說道,“今兒一大早,天色還灰蒙蒙就起身去百草藥堂了。”

“冷大夫還說,今天中午不回來吃午膳了。”四兒說道。

沈清川洗漱幹凈,就穿上溫暖的短襖長袍,鴉青色長袍布料偏紫,襯托他的容色比雪幹凈幾分,眉眼溫和從容。

走出廂房,今天倒是好天氣,晴日無雲,日光和熙溫暖。

霽雪晴空,雪堆在墻角,沈清川穿過廊長小道,繞過一月下洞,才走到用膳的廳,見一精致年輕人對著一桌子清粥饅頭也不吃。

珠簾撩起,珠子碰撞晃動發出清脆聲響。

“粥都涼了,你怎麽也不吃?”沈清川輕笑邁步進來說道。

聽到熟悉的聲音,尚小樓滿臉驚喜,猛地一回頭,說道,“哥哥!”

見沈清川眉眼溫柔,臉似長白山上的雪,讓日光也黯淡,尚小樓笑起來有幾分甜,這是他對鏡子練習一遍又一遍的笑容。

用作討好沈清川的歡心。

“想和哥哥一起用膳。尚小樓說道。

原來陰狠精致的面孔也能變得如塗了蜂蜜的花朵一樣可人,殷紅的唇在努力向上勾起,堆砌起純真的笑容。

因為他再也不想承受那肝腸寸斷之痛。

沈清川微微皺眉,對尚小樓誠惶誠恐般討好有些不適。

他像是怕伺候主子不順心就要拋棄般,撲扇著如沾有磷粉的飛蛾淺褐色翅膀,閃爍細碎光點。

沈清川總覺得他這幅樣子有些違和,但他和小樓素未謀面,未曾有過深交,覺得他此番舉動,約是怕自己在這是吃閑飯怕被趕出去,想通了,陡然輕松起來。

沈清川展眉,語氣緩和,輕笑說道,“我與你有緣,就是把當成弟弟了,你不用這麽局促。”

新認識的弟弟,年紀小又失憶,難免會有些不安。

沈清川體諒他,將尚小樓當成鄰家弟弟來照顧,喚仆人說道,“這粥都涼,你趕快去熱熱。”

轉頭又對尚小樓說道,“等吃完早膳,我帶你去照相館照相,刊登在報紙上,人海茫茫,總會有相識的人的。”

尚小樓的神情微變,但低頭斂下眼睫,翻湧起波濤詭譎,這一頓早膳也吃得沒滋沒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