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贖罪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的?”喬若安坐直身體,後背貼著車門,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他會這麽緊張不是沒有原因的。

轉學之前學校裏的小混混查到他家住址,對他進行了連續半個月的圍追堵截,那陣子他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過得心驚膽戰,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辦理離職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個人信息。”顧矜北如實回答,“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

喬若安沒指望得到顧矜北的承諾,此刻聽他這麽說,竟有些感動。

剛想道謝,門鎖“哢噠”一聲打開,隨後是顧矜北低沉的聲音:“明天早晨我來接你,見不到我的車不許走。”

……

喬若安站在路邊目送車子揚長而去,直到那抹黑色消失在道路盡頭,才堪堪抽回思緒,從虛幻回到現實。

一抹夜風襲來,喬若安打了個哆嗦,把手揣進口袋。

剛要往回走,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尖酸刻薄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工作,每天才這麽晚回家。”

喬若安心臟漏跳一拍,轉身便看到一個女人裹著棉衣站在門口,冷冷盯著他。

“媽?你怎麽在這兒?”

周秀紅輕嗤一聲,不答反問:“剛剛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是……同學。”

“同學?你當我是傻子呢?”周秀紅冷笑,唇邊的譏誚幾乎要溢出來。

喬若安在學校受排擠的事她很清楚,大半夜把他送到家門口的人,絕不可能是什麽同學。

“那車看著挺貴的,是個大老板的吧?你每天三更半夜才回家,是不是去陪人家做什麽齷齪事了?”周秀紅咄咄逼問,擋在門口不讓他進去。

“我沒有……”喬若安蹙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累了一天,肋骨又隱隱作痛,這會兒只想快點回去檢查一下傷勢。

周秀紅見他這副疲憊的模樣倒是沒再刁難,但卻話鋒一轉,說出更為大跌眼鏡的話。

“其實你去做這行也可以,但錢是不是太少了?這月生活費比上月還少了幾百,是不是你偷偷藏起來了?”

“所有的錢都給你了,”喬若安疲憊地解釋,“上月有考試,我請了幾天假,所以……”

“請假?”周秀紅再次冷笑,“就你那次次墊底的成績,還用得著復習?”

喬若安抿了抿唇,原本還想忍一時風平浪靜,但聽母親這麽說,積壓了一整天的負面情緒終於還是決了堤。

“我出去打工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喬嘉禮,為了這個家,如果我能像他一樣每天安心學習,成績怎麽可能這麽差?”

喬若安還有個親生弟弟叫喬嘉禮,比他小一歲,今年讀高一。

當年喬父喬母剛生下喬若安就發現了他的異樣,但因為鄉下信息閉塞,醫療水平又不發達,夫妻倆並沒有及時將喬若安送醫,反而抓緊時間懷二胎,生下喬嘉禮。

喬嘉禮出生那天,陰沉許久的天空忽然放晴,看著健康可愛的小兒子,喬父喬母大喜,為他取名“嘉禮”。

嘉禮嘉禮,上天給予的最佳禮物。

喬嘉禮的誕生讓夫妻倆重拾希望,故而對他十分偏愛,明明兩個兒子只相差一歲,但卻教導喬若安要處處讓著弟弟,有什麽好東西都要先緊著喬嘉禮。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直到喬若安迎來青春期。

青春期的孩子敏感脆弱,認知在各種思想觀念的沖撞下愈發清晰,懵懂的喬若安也終於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父母眼中隱忍的好哥哥,而是喬家的棄子。

一枚徹頭徹尾的棄子。

沒有人在乎他的想法和感受,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為喬嘉禮而生,而他只能通過不斷榨幹自己來換取微小的利益。

喬若安也想過反抗。

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他的性格早就被生活磋磨得卑微軟弱,就像失了羽翼的小鳥,再也沒有飛翔的能力。

“好啊,還學會頂嘴了是吧?”

沒想到一向乖順的大兒子會突然反抗,周秀紅氣急敗壞,揪住喬若安的耳朵狠狠一擰。

劇痛讓喬若安眼前一黑,差點兒兩腿一軟跪在地上。

“要不是因為你身體畸形,性格孤僻,我們至於天天被人家笑話?”

“我告訴你喬若安,你現在做的這些根本不是什麽貢獻,而是贖罪,贖罪懂嗎!”

周秀紅扯著嗓門,目眥欲裂,一字一句像尖刀一樣狠狠紮入喬若安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