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情誤我

春未過半,乍暖還寒。

淩冽的寒風夾雜著細雨打在了窗檐,隱約能聽見電閃雷鳴。

這場雨來得太過於突然,打亂了行人的腳步,使得酒肆瓦樓中坐滿了避雨之人。

也因為一場雨,將不同階級、身份的人都聚集在了同一片屋檐下。

酒樓裏鬧哄哄的。

三教九流之人聚集在大廳裏,竊竊私語地聊著辛密八卦。不知怎麽的,就聊到了望山宗雲竹君的頭上去了。

世人皆知,望山宗雲竹君,修得是無情道,斷情絕愛、無欲無求。

前些日子雲竹君從凡人界渡劫歸來,晉升化神期,望山宗為了顯示宗門氣度,廣發英雄帖宴請八方。

故而,就算是這群不足掛齒的小散修,也從別人的口中聽說過些許內幕,七拼八湊了起來,倒是說得有模有樣的。

“雲竹君這次渡劫,可是將無情道修煉至了極致,眼看著都晉升至了化神期了!”

“嘖嘖……無情道可不是這麽好修的。”

“是啊,我聽說雲竹君這次下凡去渡情劫,就是殺妻證道才渡劫成功的……”

“殺妻證道啊……”

此話一出,立刻引發了一陣唏噓聲。

一個八卦新聞,怎麽樣才能吸引人?

——主角身份不凡、故事情節離奇古怪,再加上一點點的桃色花邊,足以牢牢攥住所有人的耳朵。

這個“殺妻證道”的故事,恰好符合所有的要求。

一時間,酒肆中充斥著喧鬧而又歡快的聲響。

什麽雲竹君是如何渡劫的,又是如何無情殺妻的,被殺的那位“妻子”又是怎麽樣淒慘無辜……

一字一句,說起來是活靈活現,就好似——謝邀,剛下飛劍,人在現場一般。

酒肆裏魚龍混雜,大多都是修為低微的散修,所以說起話來更加無所顧忌。

說到精彩處,更是起身拍桌,痛快飲酒,惹得旁人拍掌叫好。

一時間,滿室都是熱鬧的氣氛。

唯獨二樓雅座,一個身穿錦衣的年輕修士冷下了一張臉,與四周的氣氛格格不入。

無他,因為這位修士正是出自望山宗,而被眾人八卦的主角雲竹君,恰好就是他的師父。

“我師父絕非是這樣的人!”林景行咬牙切齒地擠出了這一句話,“雖然我師父修得是無情道,但也做不出殺妻證道這種荒唐事來!”

說到激憤處,他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使得桌上擺放著的瓷器茶碗全都化作了齏粉。

隨後,他拎著佩劍就要往樓下走去,像是要與那些人爭論個清楚。

只是還未走出一步,就聽見身後響起了一陣虛弱而壓抑的咳嗽聲:“咳咳……”

林景行滿腔的憤怒頓時消散,他回過身去,看向了坐在窗邊的少年。

現在明明已經是初春了,可少年卻依舊披著一件厚重的披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柔軟絨毛簇擁在臉頰邊上,只露出小半張臉。

少年身虛體弱,嘴唇單薄而蒼白,唯有一雙剪水瞳黑如點星。他似乎想要說什麽,可還沒開口,就先是發出了低低的咳嗽聲。

林景行想要伸手去安撫一下少年,可剛伸出手,就又停止了。

因為少年看起來實在是太過於脆弱了,就像是一樽上好的白瓷陶器,精致易碎,讓人不自覺得放輕了動作。

林景行一改剛才的銳氣,小心翼翼地說:“你、我……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你沒事吧?”

少年的眼睫顫動了一下,止住了咳嗽聲。

林景行躊躇了一下,軟聲解釋道:“我生氣是因為他們都是胡說八道的,等到了望天宗,你就知道我師父不是這種人了……”他頓了頓,有些不太熟練地說出了一個親昵的稱呼,“……小晚。”

其實林景行為之氣憤的不僅僅是因為這些無知之徒詆毀他的師父,還有就是……他怕謝小晚聽說了這些胡言亂語,連帶著對他產生了誤會。

謝小晚垂下眼皮,卷翹的睫毛在皮膚上落下了一片扇形的陰影,輕聲說:“嗯。”

光是說出這個字都耗費了他的大半力氣,秀氣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像是在忍耐身上的苦楚一般。

年少成名,在外能夠一劍斬殺妖魔的年輕修士頓時手足無措了起來:“你、你沒事吧?”

謝小晚按住了胸口,蒼白的臉頰浮現了一抹薄紅,明明是難受極了,卻還開口寬慰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外面雨聲漸至,薄雲散開,一道光線斜斜落入其中。

少年坐在窗前,周身好像浮了一圈光暈,愈發顯得縹緲脆弱,好似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見到這一幕,林景行恍惚了一瞬。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①。

林景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是悵然又是氣憤:“竟然有人會傷你至此。”

——竟然有人會舍得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