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西漠佛子

林景行懷著一種隱秘而惡毒的念頭,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不知何時,一直縈繞在四周的喧囂風聲停止了下來。

一道白光破開了天際,驅散了陰沉。

沈霽筠筆直地站立在一片荒蕪之中,一襲天青色的長袍有些破舊,但依舊能看出些許清逸雅致的風骨。

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直直地望著畫皮,眼中不似之前的茫然無神,反倒是透露出一股近乎於死寂的冷漠。

畫皮還在細聲細語地訴說著“過去”的事情:“雲竹君,後來我到了望山宗尋你……這些,你都忘了嗎?”

說到這裏,畫皮慢慢地仰起頭,將精致乖巧的五官展現在了細碎的日光下,神情專注得就如同是即將獻給上蒼的祭品。

然後,他露出了不知道練習多少次的微笑。

那是與畫像上的人如出一轍的笑容。

唇角微微抿起,羞澀、嬌弱又帶著一些堅韌。

畫皮的心中滿是自傲。

只要他還有這張臉,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雲竹君,不也是任由他欺騙擺布嗎?

他柔柔一聲:“雲竹君?”

畫皮等待著雲竹君如同往常一樣,陷入秘術的控制之中。

可他等待了片刻,擡頭看去,卻對上了一雙冰冷無波的眼睛。

沈霽筠一字一頓地問:“你、是、誰?”

一直以來,沈霽筠都陷於入魔的狀態,渾渾噩噩、神志不清。

周圍的人來來去去,他卻陷入自己的世界毫無反應,只有看見、聽見與謝小晚有關的事情時,才能夠清醒一瞬。

方才那一巴掌,就如同是晴天霹靂,將他從這種狀態中脫離了出來,不再沉淪於黑暗中。

所以這樣,他才能發現身旁的異樣。

畫皮渾然不覺,聽到這個問題,還依舊偽裝出“謝小晚”的神情。他蹙了蹙眉,眼尾微微泛紅,帶著一些委屈說道:“雲竹君,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

就在他即將說出“小晚”這兩個字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一道冷冷的聲音:“夠了!”

畫皮怔了一怔。

按照長老所說,他偽裝成了那個凡人的模樣,再佐以秘術,自然能夠控制住雲竹君。可是現在怎麽沒用了?

還沒等畫皮想明白,迎面就傳來了一陣刺骨的寒意。

沈霽筠緩緩道:“你不是小晚。”

這個不知道從哪裏而來的精怪,披著一層人皮,偽裝成了小晚來接近他。

沈霽筠的心頭生出了一股淩然的殺意。

這殺意並不是源於他被欺騙,而是……竟敢有人借著小晚的樣貌,如此侮辱小晚。

畫皮汗毛豎立,連連後退。

一直精心維護的謊言就此被戳破,他無路可逃,只能顫抖著聲音想要解釋:“雲竹君,我、我……”

話還未說完,只見一道雪亮的劍氣淩空而來,就在快要血濺當場的時候,他想起了長老曾經說過的話,脫口而出:“雲竹君,你害死了我一次,還要親手殺死我第二次嗎!”

尾音消散在了寒風中,劍光隨之停滯了下來。

聽著這話,沈霽筠的手指輕輕地顫動了一下,於此同時,一幕幕閃過了他的眼前。

桃花滿樹,少年站在其下,紛紛揚揚的桃花花瓣落下,其中一片落在他的眉心,人比花嬌;監牢昏暗,纖細的身影縮成了一團,害怕得顫抖;懸崖下,少年跌跌撞撞行走在碎石中,身上鮮血淋漓,口中卻還聲聲喊著“夫君”;還有……

懸崖下,少年身-下暈開了一灘猩紅的血跡,猶如絢爛盛放的煙花,盛放過後就是凋零。

他蒼白著臉色,明明疼極了,還依舊強撐著露出笑容,輕聲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我、我不恨你……我只想你……好好的……”

是了,少年並不恨他。就算傷痕累累,被傷透了心,卻依舊保持著純粹明亮的眼睛。

可他又有什麽資格,接受這樣的原諒?

沈霽筠的胸口血氣翻湧,一股腥甜湧了出來,他咬緊了牙關,生生咽了下去。

他給謝小晚帶來了什麽?

帶來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傷害,甚至在小晚……死之後,還有人用著他的模樣,讓他不得安寧。

這些人……該死。

全都該死。

沈霽筠的眼光灼灼,不復往日的沉寂,赫然是一片暴虐的殺意。

畫皮久久等不到劍光落下,還以為這招有用,不禁一喜。只是喜色剛剛浮上眉梢,就又爬出了一股恐懼。

他察覺到了什麽,艱難地低頭看去,一道冰冷鋒利的劍光直直沒入胸口,流淌出一抹血色來。

鋥——

沈霽筠收手,輕輕垂下了眼皮,不去看眼前的一切。

畫皮輕飄飄地倒了下去。

就如同是一幅被撕碎了的畫卷,飄起了漫天的白絮,最後風沙一吹,什麽都沒剩下。

片刻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