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典太光世

……

黎明,一天之中最值得紀念的時節,覺醒的時辰。那時候,昏沉欲睡的感覺是最少的,至少可有一小時之久,整日夜昏昏沉沉的官能大都要清醒起來。彭格列年少首領迷迷糊糊之間,聽見樓下玄關大門開關的聲音,然後蹬蹬上樓的腳步聲……

蜷在溫暖被窩裏,眼皮都被一夜酣睡的熱氣熏撩的睜不開。在早上的時候,如果醒著並沒有比睡前更崇高的生命意義,那麽這樣的白天,即便能稱之為白天,也不會有什麽希望可言。同理,如果不能相信每一天都有一個比昨天褻瀆過的更早,更神聖的曙光時辰,生命都會失望,降入一條黑暗去的道路。彭格列家的未來十代首領,跟被褥難舍難分時這樣胡思亂想,他在等待自己的靈魂,或者說官能重新精力彌漫的那一刻。

一切知,俱在黎明中醒。

等他從賴床的惺忪中慢吞吞的打呵欠,擦拭掉眼邊的一顆淚珠,抓了抓自己睡得亂七八糟的褐發,又撓了撓腰間睡衣中露出來的白膩小軟肉時。他的房門被敲響。揉了揉眼睛,含糊的請房門外的刀劍付喪神進來。非常奇妙的,他並沒有初來本丸時那般強烈的戒備心,反倒像是已經完全適應了新環境,在這棟審神者居所,這間糟糕腐潮的臥室裏。

沒有任何意外的,這座本丸也適應了它的新任審神者。

“日安,主公大人。”

“唔……早上好,一期一振先生。”

捧著幹凈衣物走進來的是水藍發色的粟田口家太刀,近乎被黑色獠紋遮蔽整張面容的軍裝青年穩妥的將衣物放置在年少審神者伸手可得的位置,然後跪坐候在一旁等待指令。常有審神者要求作為近侍的刀劍付喪神更衣,盡管一期一振從不喜歡這樣,但如果是主公要求的話,他會將一切完成的盡善盡美。粟田口家的太刀將自己的態度擺的頗低,低到有些嚇人的地步。

鮮少有本丸的一期一振能做到這種程度。

是主動將奴役的頸圈套入,然後將牽繩遞到了他所選擇的主人手中的卑微到可憐可笑,甚至愚妄的姿態。而被濃稠晦暗覆蓋的瞳仁裏靜悄悄的,似乎蟄伏著一些可謂妖魔的東西,然他溫潤的嗓音卻如七弦琴弦的微顫,好像地平線上的松針將琴的弦給撥弄了一樣。在這房間適當距離的上空,像是得到了某種震蕩的輕微聲浪。

是以年少審神者並未察覺什麽細枝微末,神色自若地在呵欠聲中朝付喪神道謝,然後取過自己的衣物。他很快便發現了不一樣了,昨日換下的衣物沾染上了似乎被日曬過的幹燥,除了衣皂的清香,還有種暖洋洋的柔順感。他終於驚訝的發現,衣服已經被清洗過,那雙暖褐色的琉璃瞳立即瞪得圓圓的,小動物般懵懂擡頭,目光疑惑的投向了粟田口家太刀。

“是有什麽不妥之處嗎?”

低眉斂目的水藍色太刀輕聲問,話語聽起來像叮叮咚咚的溪泉,又像珠石錚錚落入玉盤。年少審神者趕忙搖頭,從覆在肩上的被窩中爬出,將幹凈的衣物摟抱在懷裏。

“欸?沒、沒有的!”

“那、那個…謝謝您幫我把衣服洗幹凈了……不過,這些瑣事我真的自己來做就可以的,您和大典太光世先生真的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的……”

年少審神者聲音清越,但又帶著些剛起床的類似奶音的軟軟糯糯,他的語氣裏有種無奈的困擾。他連用了兩個「真的」,想借此向一期一振證明,他所說的話並非客套,而是打從心底裏的這樣認為,且他並不適應被這樣異常恭敬而小心翼翼的對待。

……就好像他是世族少爺,或是別的什麽身份尊貴的人那樣。

年少審神者不喜歡被如此對待,也自覺不應無緣無故麻煩別人(刃)這樣照顧他,雖然…在家的時候奈奈媽媽也會如此,但那是媽媽!刀劍付喪神們只是連朋友都還算不上的、陌生人,總覺得一切都是有目的性的,年少審神者自然會抵觸這種有些過分的親昵。

也誠如,他最初無法適應獄寺君的過分熱情。

蓋因他原本就是那種,在平凡又自由的生活中長大的孩子。

年少審神者想起日常上學時,總是會早早的候在沢田家門口等他出門一道走的獄寺君,彭格列未來的十代嵐之守護者,總嚷嚷著要成為他的左右手的銀發少年。那雙漂亮的祖母綠眼瞳會在注視他時,閃爍好看的如同天際白日般亮亮的光,就像是三寸日光下徹在溪泉般通透明晰。俊美帥氣的臉上也會添上些憨忠,不管不顧周遭人怎麽想他們關系與身份的,不在乎任何場景時間而恭敬甚至有些敬畏的喚他——「十代首領」!

彭格列家年少的未來十代首領此時都有些想念這稱謂,而不是被喚「審神者」亦或者「主公大人」。雖然……雖然他更希望就做平凡無奇的「沢田綱吉」,當然比「廢柴綱」好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