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左膀右臂

……

“主公大人!他們就要把一期尼帶走了!主公大人!主公大人……主公大人,您看看啊……一期尼就要被他們帶走了,就要被他們帶走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話,為什麽不肯降落些神跡給奉仰他的信徒呢?毛利藤四郎看著封著他兄長的冰晶被暗墮督導隊員們套上繩索,搬運挪動在地——因冰與墮魔付喪神的重量,並不輕盈。地面拖痕長長,刻印在毛利藤四郎的心上。

強忍崩潰,毛利藤四郎別過臉,他沒有辦法去阻止,無計可施。淺草發色的粟田口家短刀將所有希冀全部傾注在面前的年少審神者身上,他繼續高聲、壓抑自制所有情緒的去喚回年少審神者的意識……可是全部石沉大海,連眨眼都沒有的回應。咬緊唇畔,毛利藤四郎那瞬體驗到了碎刀的疼痛。

痛的他如涸澤竭魚,無法呼吸。他不敢放聲大哭,抓著年少審神者肩膀的手指只是越來越顫抖無力,最後整個刃滑撲在年少審神者身上。攬住褐發少年並不比他強壯什麽的肩膀,環住他的頸,淚水啪噠啪噠的掉在他的肩膀和後背。毛利藤四郎小聲呢喃,輕聲哭著——

“主公……主公大人……一期尼他……”

要怎麽樣才能讓主公大人醒過來呢?用所有的力量向神明祈禱,可最終仍必須努力去承受神明施加給他的一切。神明……刀劍付喪神乃高天原上八百萬「神明」之一,雖是末席,可他們是有「神格」的,那為什麽他們卻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淺草發色的粟田口家短刀所流的淚水浸濕他那可愛精致的面容,淺紫瞳眸因淚珠的充盈而折出冷光。這個曾讓他感到短暫美好幸福的世界,在他面前就像浮在水上;如神明曾見人在地上罪惡極大,於是宣布將使用洪水,毀滅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氣息的活物,無一不死。那些順著臉頰滑落的眼淚仿佛以前是在一個不見天日的深井當中,現在才湧出來。本性天真爛漫的粟田口家短刀內心充滿了尖銳的隱痛,就是流眼淚也無法使之減輕。

那顆由年少審神者澆灌生長的柔軟的人心,痛的要碎掉。

為什麽會這樣,他做錯了什麽了嗎?如果神明不幫他,如果主公大人不回應他的聲音……那他只得尋求別的幫助,或者把他自己獻給魔鬼——只要他願意幫忙!世事兩茫茫,當他產生這樣魚死網破的想法時,淺草發色短刀的心怦怦直跳,並沒有害怕與猶豫,也沒有背棄自我的疚悔。

是神明先「背棄」他的。

毛利藤四郎如是想,眨掉淺紫雙瞳眸裏殘余的水汽。是他們先用尖銳的釘子刺進他的手腳,把他的溫柔的靈魂劃破,告訴他這個世界是殘忍的;也是他們以這種方式,指明了他要走的道路——慢慢直起身,毛利藤四郎輕輕放下捉著年少審神者肩膀的手指,從他懷裏退出去。咬破流血的唇殷紅,握緊攥起的拳頭伸展,不動聲色的放到了身側草綠同色的刀柄之上。

即便碎刀,折在這處。

他也無法容忍重要之人被帶走,更無法容忍將他的主公推入絕望的這個世界。仇恨以溫柔為養料,瘋狂蠶食他的理智,毛利藤四郎的仰起臉,雙眸掉入冷漠的海中,狠戾取代了他之前對這個世界充滿的一切愛意和渴望……

然而,奇跡確實可能發生。

就在毛利藤四郎百念俱灰,心固如死灰,再不對神跡存在任何渴望之際。他所退出的瘦弱冰冷懷抱的主人突然擡起雙臂,將他輕輕柔柔地攬進懷裏。擁住他的那個人小聲卻滿含擔憂地喚他——

“毛利。”

心裏有一種奇妙的甜蜜的顫抖,毛利藤四郎原以為自己只要不渴望火焰,寒冷就不會冰凍他;只要他不渴望溫柔,他也就不會感受到傷害的咬噬。他以為他不能再相信奇跡,所以將自己漆黑一片的心上了鎖,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可是當他所祈禱的神明真的降下神跡,以溫柔呵護他時,他又堅信起自己的信仰了。

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自己神明的雙手,毛利藤四郎依在並不強壯高大的年少審神者溫熱的胸膛上,聽到人類心臟有利沉穩的跳動聲。他聆聽著,感覺淹沒他內心的怨恨就像水裏的漣漪一樣慢慢散開。那些讓他不安的想法此刻都被撫平,他的心變得更加安寧,更加柔軟,一種輕微的悲傷和空白的想法取代了之前的掙紮絕望。淚水不自禁地漣漣漫出眼眶——

那些強迫自己忍耐的,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的克制轟塌,毛利藤四郎崩潰委屈的號啕大哭起來,就像他所不知道的,年少審神者家裏其他受了疼痛的那些孩子一樣。

“他們、他們要帶走一期尼了,主公大人……”

泣不成聲,即便是在時間輾轉千百年的精鋼硬鐵,可是他們以人形存於這世間,也是初次為付喪神。會不知所措,會恐懼害怕……如同人類般隨著時間而研習到所有感情,形成自我認知。不過懵懂孩童心智的淺草發色付喪神宣泄所有的不安,他撒嬌討乖,現在並不覺得害怕,反而感到很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