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三日月宗近

……

『因為老人家我並沒有臉呢。』

沢田綱吉起初並沒完全理解三日月宗近的話。

三條家天下五劍所說的「臉」在他理解來,與「自尊」「驕傲」一樣,聽到過於自謙甚至自貶的話,年少首領眨了眨眼睛,胸腔中淌過一股沖動。這讓他不顧傷勢的前傾,唐突的伸手去捉以新月與碧空為色的,面具遮臉,雖消瘦如骨卻仍有謙謙凜凜雅致的藍發付喪神。

沢田綱吉向來給廢材屬性加成的莽撞,在抱恙的虛弱下更甚。他本意是要執風骨翩翩,氣質清雅出塵的紺青發色付喪神的纖纖素手,真心誠意的告訴對方『你其實真的很好,無論是品行還是樣貌,所以不要這樣貶低自己……』諸如此類『要優雅,不要喪』的話——

這大概就是被稱為「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振」「名物中的名物」之贊譽的三日月宗近所特有的魅力,他的美麗就在於現在的如月輪的美麗,時光盡管過去,也絕不會更加神聖美麗一點。只有永遠無聲無息滲透在空氣裏,圍繞融於晝夜季景,看著他才能明白是什麽的崇高與優雅。

坊間多言,三日月宗近乃付喪神中神性最高的一位,然他也不過同其他刀劍一樣乃高天原八百萬神明末位的一位,並未有什麽相異。三日月之名也只是源於本體刀身上所呈現的新月形(三日月形)刃紋,一度名為「五阿彌切り」,意指可切斷五種苦痛煩惱。而,得若真要說些什麽有關三日月宗近的優點,讓他這老人家自己來說的話,大概是對塵世對自我的通達豁然吧。性格率直又愛笑,胸襟開闊,看起來十分優雅,實際上有些笨拙,喜歡被人照顧。

認為「溫柔即是強大」的三日月宗近端坐在黎明即起之處,平靜而又無不安之感。雖是個人主義至上主義者,卻秉著隨波逐流的自由態度如晨昏變化般自然地度過每一天;任人去人來,讓鐘去敲;順從地適應不斷變化的世界,接納新鮮觀念,以不疾不徐的適閑步速。

因此只不過別家本丸的一面之緣,連攀談都沒有,就足以讓年少審神者的好感攀到峰值。無論是哪座本丸的哪一振三日月宗近,都迢遙疏遠如最遠一顆星後面的理,無論哪個時代,哪個地方和場合,都與此時此地在沢田綱吉面前的這位一樣有最優美的德性。

——但沢田綱吉沒有想到,自己輕輕扯住對方衣袖的力道會將美麗而崇高的紺青發色付喪神踉蹌拽倒。被寬大深藍色的月紋狩衣罩住的身體實際上因常年無法進食維持人身所需的體力,早已被過分消耗;原本穿衣顯瘦、脫衣有料的強壯身體早被蛀空,現已骨瘦如柴。已經有十多年前不能揮劍的三日月宗近比如今重傷的年少審神者還要不成器,也更虛弱。

“小心——!”

指尖在倉促中觸碰到紺青發色付喪神冰冷肌膚與硌人的骨,沢田綱吉記憶裏,初次出現在他面前的庫洛姆也是這樣的虛弱……然,三日月宗近竟比失去大部分內臟的庫洛姆還要羸瘦!坐在輪椅上,骨裂而無法著力的雙腿使得上半身前傾的年少審神者平衡不穩,在拽倒三條家天下五劍的同時也帶翻了自己,好在他旁邊有一直守著的小龍景光扶住了他。而從一開始就攙扶自家兄弟的小狐丸也護住了三日月宗近,只是面具的束繩從他柔順的紺青發絲間滑落。

哢噠。

骨瓷制成,極完美貼合三條家天下五劍臉型的面具摔落遊廊紅木地板,聲響惹得沢田綱吉不自覺地掃去。那張翻面純白,將繪著感官的彩面扣在地板的面具稍稍晃動,輕率卑微的在木板暗赤色中。沿著地板的弦紋,順著面具泛冷光的邊緣,再依著三日月宗近因意外而淩亂角袂的衣袍,沢田綱吉下意識的循著記憶裏那盛世美顏而去,明褐色瞳眸朝付喪神的面容凝光。

白色。一片什麽都沒有的蒼白色。

“主公大人。”

就在他的思緒靜止,目光凝滯時,水藍而明光曳動的粟田口家太刀站到他身前,擋住了他的視線。沢田綱吉下意識躲開,固執的要再次去尋那片白茫,擡頭卻被戴著純白如雪的軍用手套的一期一振遮掩住了眼睛。腦袋裏最後的畫面由空空如也的白,降入長眠不起的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閉嘴毛利!”

毛利驀地發出收到極大驚嚇的尖叫,淺草發色短刀淒慘惶恐的聲音讓被遮住眼睛,由著付喪神的溫柔的動作重新置回輪椅椅座的年少審神者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聽著像是他所知道的哪一位付喪神大聲喝斥因驚恐而瞬間叫出聲的毛利,語氣是讓人害怕的嚴厲與狠絕。

沢田綱吉的腦袋已經無法保住靜止了。

他仍由一期一振的手繼續擱置在他眼皮上,濃密細長的睫毛輕掃水藍發色付喪神的掌心。他沒掙紮拂開付喪神的手,因之前窺視三日月宗近容貌而半仰起的臉僵在原地,良久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