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雪,束台攙扶著九殷,走到竹林的小路上,身後留下兩道長長的腳印,被風吹起的雪花淹沒了。

一路上兩個人靜默無聲,回到九殷的殼子裏,他仿佛不知道該怎麽跟束台說話了。而束台,他心緒繁亂的很,一時間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默默無言的往前走,忽然某個瞬間,束台希望這條路長一點,就這麽走下去,也沒什麽不好。

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昏黑了,小謝和李橋去探查西王母的蹤跡,夥計們已經休息,客棧裏只有一個河洛點著蠟燭在等他們。

一聽見動靜,河洛就跳下凳子往門口跑去。束台扶著九殷走進來,扶他到桌子邊坐下。

河洛期期艾艾的跟著九殷,見他受了這麽重的傷,眼圈不自覺的就紅了。九殷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不礙事的,休養一陣就好了。”

束台在一邊看著他們,心裏猜測不知道河洛是不是把九殷當爹了。

九殷受了重傷,若非束台及時趕到,他今日會交代在這裏。西王母殺他雖不是為了天道之位,到底也動手了,與河洛的推算結果一致。

九殷與河洛將今日的事納入起棋局,繼續推算起來。

束台坐在一邊沒說話,交疊著雙手趴在桌子上,目光注視著九殷。

他還這麽虛弱,河洛就拉著他推算,這兒子忒不孝順。

束台把腦袋埋進臂彎裏,闔著眼,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周圍越來越安靜,束台聽見爐子中火焰爆花的聲音,聽得見窗外雪落下的聲音,也聽得見九殷的聲音。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低沉平靜,讓束台想到天上月,高山雪,天外天宮殿裏的俯視,墜落樊淵之際的回望。

束台不知道什麽睡過去了,他醒來的時候還趴在桌子上,河洛也不見了,身邊只坐著九殷。

九殷伸手擺弄蠟燭,門外是肆虐的風雪,門內是一盞燭火,兩人對坐。

束台坐起來,抻了抻腰背。九殷適時遞上一杯熱茶,束台接過,捧著茶盞,對著一支燭火。

“你的傷勢怎麽樣?”束台問道。

“不礙事,只要死不了,總有痊愈那天。”九殷看著束台,忽然伸出手,攏了攏他的頭發。

束台沒有躲,兩個人便離得極近。束台看著九殷,九殷的目光卻落在束台被燒掉的頭發上,他輕輕拂過去,頭發恢復如初。

九殷收回目光,卻正對上束台看著他的眼睛。束台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束台是世界上最好的束台。不管世事如何變化,束台永遠是束台,永遠是九殷深愛的束台。

九殷忽然探了探身,輕輕吻在束台嘴唇上。束台沒有躲,也沒有閉眼,就這麽看著近在咫尺的九殷。

九殷的吻很溫柔,稍稍觸碰便分開了。但束台知道這只是他的試探,在情事上,他與殷晚沒什麽分別,都不是節制的人。

“誰讓你親我。”束台道。

“你沒有躲。”九殷看著束台,仿佛束台沒有躲是束台的不對。

束台不說話了,沒有躲是什麽重要的事嗎?當然了,沒有躲代表的意義可多著呢。

“我有些疼。”九殷聲音輕輕的,好像十分虛弱。

束台不為所動,坐在那裏看他。九殷毫不退縮的對上束台的眼睛,顯出幾分虛弱的姿態。

束台眨了眨眼睛,忽然起身向前,如同九殷對束台那樣,輕輕的貼了貼他的嘴唇。

“還疼嗎?”束台問他。

“如果我說還疼呢?”九殷問道:“你會再親我一下嗎?”

束台想了想,“會吧。”

九殷就笑了,一笑竟有些繃不住,聲音裏透出些顫抖,“你原諒我了嗎?”

“不知道,”束台用目光描摹九殷的眉眼,“想一想,還是有些怨你。”

“那怎麽辦呢?”九殷道。

束台沒有回答,他探了探身,又一次親吻九殷。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眼下,就只是想親親他。

日子恢復到從前的平靜,九殷在小樓養傷,河洛陪著他。束台每日裏來客棧,雖然經常遲到早退,但不失為一個好掌櫃。

後來小謝和李橋帶來消息,說西王母已經回了天界,並且在九殷的結界之上另加了一道結界,命神族眾人不得踏入凡間。

小謝和李橋都拿不準她是什麽意思,束台聽說之後沉默良久,道:“最好真的這樣,此後神人兩族,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小謝和李橋過了冬之後便帶著族人們走了,這些僅存的族人們會在某一個角落繁衍生息,他們會變成另一個神族嗎?束台覺得應該不會,他們會變成另一種凡人。

九殷的傷很嚴重,養了半年之久。這半年,他漸漸把推算的事落下了。束台最後一次聽九殷提起西王母,說她停止了戰爭,帶著族人們與天庭劃界而治。還聽聞西王母在進行變革,仿照天庭的模樣鞏固她的統治。神族至尊此後只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