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梁上

馬縣令看到身披黑氅的李昂被領到衙門正廳,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好在他還沒記得自己正在審訊犯人,沒有沖下公堂書案,急匆匆跑過去阿諛諂媚迎接,

算是保住了一絲鵝城縣官的臉面。

“道長快請坐。”

馬邦德一揮手,讓衙役王朝馬漢搬來椅子,放在同堂書案左前方。

李昂也不客氣,徑直坐了上去,掃了眼堂下一站一趴的兩人,“這二人是?”

“站著的那個,是樁桑鎮鎮上的農戶趙六。”

馬邦德解釋道:“趴著的,是此次案件的兇手,姓吳名弧。

表面身份是個走街串巷,在鄉村城鎮裏販賣雜物的貨郎商販,其實是一名掌握妖法的白蓮教眾。”

吳弧聞言,黝黑的面龐上閃過一絲笑意,“大人,刑部批文還沒下來,我還不能算做殺人兇手,最多被稱為嫌犯。”

“哼。”

馬邦德懶得與這白蓮教眾糾纏,拿起書案上的驚堂木一拍,對那位惴惴不安的農戶趙六說道:“趙六,你在西門子道長面前,把之前看到的案情再詳細描述一遍。”

“是,大人。”

趙六用並不標準的姿勢拱了拱手,惴惴不安地開始講述起,他的經歷。

樁桑鎮位於鵝城以西,顧名思義,出產桑葉絲綢,

趙六是樁桑鎮上的農戶,平時遊蕩懶散,整天遊手好閑,家裏兩塊薄田的產出低微得可憐,種地種出來的那點收益,去被他買了酒喝。

這樣的懶散閑漢,自然沒有哪戶好人家能看上他,

趙六也樂得不娶妻,還能少個人嘮叨管束自己。

只是,收入就只有那麽點,酒癮卻無窮無盡,

趙六心心念念想著弄點酒錢,於是就把壞心思,瞄準了樁桑鎮本地的富戶,一戶姓許的人家。

這許家祖上經營有方,到這一代,早已積攢下了良田廣廈、萬貫家財,在本地說一不二,呂州城內也有可以援引的長輩靠山。

許大少爺一年前剛剛成親,

女方同樣是另一城鎮的富裕人家,成親當天,彩禮嫁妝差點把整個樁桑鎮的街面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趙六嫉妒許大少爺天生就能高人一等,覬覦許家的萬貫家財,總想著什麽時候能潛入許家家宅,竊取財物。

可惜,許家家宅被高墻包圍,墻內還有護衛保鏢時不時巡邏,

真要被抓到入室行竊的現行,被護衛當場打個半死都是輕的。

趙六在許家外圍觀察了好幾個月,始終未能發現可乘之機,有賊心沒賊膽。

直到兩天前,許大少爺接到遠在國都的父親寄來的信件,說他父親身患疾病,讓許大少爺抓緊時間趕往國都,見上最後一面。

許大少爺不疑有他,帶上輕便人馬,前往國都,

平時遊手好閑的農戶趙六抓住了機會,趁著許大少爺不在、許家護衛空缺,想了辦法翻墻進入許宅,準備等所有人睡著之後,從梁上下來,搜刮珠寶錢財。

趙六盯上的,正是許家少夫人的房間——這房間裏的財寶估計最多,而且許家少夫人已經懷孕了小半年,挺著大肚子行動不便,更加方便行竊逃離。

深夜時分,躲在梁上的趙六看看到少夫人與兩個丫鬟快要熟睡,就想等會兒翻身下來,躡手躡腳搜刮財物。

未曾想,還沒等他翻身下地,就聽見“呲”的一聲,

房間某扇窗戶的窗戶紙被捅開了一個小孔,從孔洞裏伸進一束冒著裊裊煙霧的淡黃色線香。

趙六心底萬分驚訝,猜想這估計也是和他一樣,抱著行竊偷財目的的飛賊,

那束線香,應該起到能致人昏迷的效果。

他怕貿然行動嚇到對方發出聲響,引來護衛,

就又翻身回到了漆黑房梁上,小心撕扯下半截袖口的布帛,捂住口鼻,靜觀其變。

很快,線香產生效果,兩個丫鬟趴倒在桌上陷入昏迷,躺著許家少夫人的寢帳內一點聲響也沒有,整個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趙六心底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那線香仍繞過布帛,滲進口鼻,令他神智有些模糊不清,反應遠比平時遲鈍,無法控制四肢百骸。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見有道背著包袱的身影翻墻進入屋內,手裏捏著幾支線香,分別安插在房間各個角落。

安置好線香之後,那身影緩慢走到許家少夫人的寢帳前方,自包袱裏取出一個上窄下寬的陶瓷罐,以及一把纖細狹長、鋒利無比的小刀。

那人口中念念有詞,聲音渾濁壓抑,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麽,但趙六清晰感覺到有一種邪惡恐怖的氛圍在緩緩醞釀。

片刻,那人念完了咒語,伸手一指寢帳,許家少夫人竟然從帳中躍了出來,眼睛半睜半閉,似睡似醒,跪倒在了人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