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殺心

不是細致的溫存,而是怒恨的發泄,這樣近乎野獸噬咬的暴烈兇猛,叫顧琳瑯如何承受得住。

她欲推開那沉重的龐然大物,可中藥後的軟綿氣力,半點也使不上力。她欲逃離這吃人的野獸,可野獸將她死死鉗制在利爪之下,她動彈不了分毫。陌生而又濃烈的暴戾氣息,幾要浸染她身體的每一處,叫她難受得幾乎覺得自己即將窒息而死。

藥效未盡,神智依然是迷亂的。琳瑯不知那個舟漾春|水的荒唐夢境,怎麽一下子變得這樣可怕——狂風暴雨突襲,海面卷起千尺滔浪,一道接一道向她湧來,似要將她這葉單薄的小舟,在風雨中徹底拍成散架。

平日裏清醒時,她是堅強獨立的妻子和母親,但身在夢裏,在驚懼無援時,變得柔弱無依的琳瑯,下意識喚尋她在這世上最親近最信任的人。她在暴烈侵襲帶來的疼痛中,幾帶著脆弱哭腔,聲聲喚道:“昭華……阿慕……”

在聽到“阿穆”時,那個陷入瘋狂的身影,陡然僵住。他自她身前擡眸,看向她的面龐,見她一雙眸子淚意婆娑,聲亦破碎柔弱,一聲聲地喚:“阿穆……阿穆……”

就似當年香雪居芙蓉帳中,她烏發堆枕,淚意朦朧地望他,一聲喚接一聲,“阿穆……”

過往種種,盡是不堪回首,而今,這滿榻淩亂,有如野獸的欺淩發泄,亦是不堪到了極點。

穆驍心中忽然湧起深深的無力感,他可以橫掃千軍,可以坐擁江山,可在這段往事上,在面對顧琳瑯時,他的所有勇力、謀智與氣魄,通通無用。他是無力的,他如深陷泥潭般,一直陷在十七歲那年的不堪往事裏,無力走出。

無力到極致的心亂,令穆驍停下了所有了動作。他見她在不受制後,立逃離地背過身去,手攥著枕巾一角,將頭埋在如緞的烏發中,輕輕啜泣,像個受夠了委屈的孩子。

穆驍幾是頹然地攏衣下榻了,往事像荊棘叢刺絆著他的雙足,他聽著背後的輕泣聲,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出了帷帳。

室角銅漏,一滴滴地落著水聲,女子的輕泣聲,在這夜闌人靜的滴水聲中,漸漸低了下去。

時間漸漸過去不知多久,榻上的女子,因本就及時打翻香爐、中藥有限,逐漸清醒了過來。她緩緩坐起,見榻上衾褥淩亂、自己衣裳單薄,一個激靈,最後一絲意識迷亂,立被驚散得幹幹凈凈。

琳瑯欲極力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腦海空茫一片,什麽也想不起來,只記得自己是被碧茵帶到流光榭雅室,而後因那焚香有異,她在打翻香爐後不久,便暈眩倒地。

她記得開頭,卻不知中間過程與結果,只見自己上身幾無遮蔽,纖薄紗衣被剝扔在一邊,內裏小|衣松垮欲落,下裙雖還束著,但也已被扯撕得不成形狀,周身上下,幾無一處不覺隱隱作痛,像是在不久前,被人狠狠蹂|躪過。

此情此景,讓琳瑯登時驚駭得心神欲裂。她匆匆攏穿好身上衣裳,趿鞋下榻,欲趕快離開這裏,可才向外走了幾步,就僵硬得邁不出步伐。

只見前方幾步開外,晉帝穆驍,正坐在屏風前的小榻上。他一聲不吭地靜看著她,眸光幽深,烏黑的瞳孔中,寒光迫人。

穆驍因前塵往事,心中對顧琳瑯的種種,可謂是洶湧如海,復雜無比,而失憶的琳瑯,對穆驍其人的認識,則要簡單許多。

在此夜之前,她與穆驍,見了有五次。第一次是去年那夜,穆驍假意命她侍奉,狠狠地羞辱了她一通;第二次在新年元日,顏昀禪位,穆驍登基,她遙遙看著,與穆驍並無交集;第三次是今日芳華林,穆驍問她舊人舊事,她說了幾句後,穆驍似是動了怒,策馬離開;第四次是在林中山洞,穆驍執炬而來,又無言而走;第五次是在青蕪苑,穆驍突然來到,見她與顏昀親密,又一言不發地甩著珠簾就走了。

這五次,穆驍有時會故意羞辱她,有時一個字也不說,但無論說不說話,他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冷漠的鄙夷、憤怒的厭惡,從無半點善意。

前五次見面,已經足夠令人不快,但那五次加起來,也抵不上琳瑯此時此刻,在此地見到穆驍時,心中遽然升騰的驚駭與恐慌。

簡直是驚悚,琳瑯只覺有寒意自足底向上攀升,她不敢深想,驚怔地望著大晉朝的皇帝道:“陛……陛下為何在此?”

“朕倒要問問夫人為何在此?”晉帝冷冷望她的眼神,似比之前還要寒諷,“長樂公傷病臥榻,夫人不在旁照顧,反趁夜來此,與寧王幽|會私|通。若此事傳與天下人知道,夫人的‘美名’,可就保不住了。”

……寧王……寧王穆驪……

琳瑯想到這位年輕王爺,在外最大的名聲,就是風流慕色,心想難道碧茵正是受穆驪指使誆她來此,她今夜,是被穆驪侮|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