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狂喜

……身孕, 竟在這時,有了身孕……一個多月前,她曾在瑯山山寺中, 被穆驍肆意欺辱,也曾因情之至, 如身處冰天雪地之人需互相取暖, 在面臨生死險事時, 情不自禁地要與深愛之人一晌貪歡,同夫君昭華, 於香雪居帳中,相擁歡好過……

……孩子……腹中的孩子, 是誰的……

……她絕不願為穆驍生下子嗣,可若是昭華的,若腹中孩兒, 是她與昭華,時隔多年的第二個孩子, 是在千刀萬剮的折磨下,慘死的昭華,留給她的最後一點血脈, 那麽, 她就是拼上性命, 也要保住這個孩子, 保住阿慕的弟弟或妹妹……

……可這孩子, 究竟是誰的……她到底該毫不留情地將之流掉,還是竭盡全力、拼命保護……

無法判斷的琳瑯,因心中糾結痛苦,長久地沉默著。她微偏首, 避開身前穆驍冷冷審視的逼問眸光,見阿慕就站在不遠處的室內屏風前,他一聲不吭地靜望著她,神情驚震,眸光就似在靈堂看她時,幽深如海,晦暗不明。

琳瑯不知阿慕早在太清宮宣華閣,就見過她與穆驍“親密”獨處,不知阿慕,曾在穆驍那裏,聽到許多她與穆驍的舊日情|事,不知阿慕曾翻過院墻,知道她常出門與穆驍“幽會”,不知阿慕對她與穆驍“舊情重燃”的態度,就像對待居中那棵靠墻的梅樹,是用尖銳匕首,用力將之劃刻千道萬道,欲鏟除得幹幹凈凈的痛惡決絕。

她只以為,昨夜在靈堂時,是阿慕第一次見她與穆驍獨處。第一次見,就是那樣可怕的情景,看到自己的娘親,被不是他父親的男子,幾是不著寸縷地擁在懷中,在他父親的靈堂中、棺材上……

無法想象那一刻,阿慕心中的震駭與恐慌,單稍稍擬想,琳瑯就覺心痛得無法呼吸。她不知要如何向阿慕解釋,解釋昨夜靈堂中的詭異情景,解釋穆驍為何身在香雪居,此刻就坐在她的榻旁,解釋她腹中不知生父的孩子,解釋穆驍逼問她的那句冷厲言語……

如何解釋,她甚至不敢告訴阿慕他父親的死因,不敢告訴他,他的爹爹,是被穆驍殺害,且是以千刀萬剮,這樣極其殘忍的刑罰。年幼的孩子,如何能隱忍仇恨,她怕阿慕在怒恨沖動下,冒犯穆驍,進而換來穆驍的殘忍虐待,穆驍這個瘋子,殘酷暴戾,什麽都做的出來的……

長久不語,琳瑯拒不回答穆驍的逼問,只是沉痛無聲地糾結暗思著。榻邊的穆驍,冷望著顧琳瑯蒼白緘默的面龐,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裏,無論顧琳瑯答“有”或“沒有”,他都無法判斷,顧琳瑯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穆驍的子嗣。

他對一再辜負背叛他的顧琳瑯,已經失去了全部的信任,不會再信她半個字。

若顧琳瑯答“沒有”,說她在一個多月前,未與顏昀有過夫妻之事,暗示他,腹中的孩子,是他穆驍的,他不會信,只會覺得顧琳瑯是為保住顏昀的血脈,而故意如此撒謊,懷疑顧琳瑯在瑯山山寺那次後,有偷偷服下避孕藥物,懷疑她在一個多月前,不知與顏昀翻雲覆雨多少回,懷疑她腹中的孩子,實際毫無疑義是顏昀的。

若顧琳瑯答“有”,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腹中的孩子,有一半可能是顏昀的,他也不會信。他仍會覺得顧琳瑯是在騙他,懷疑顧琳瑯在一個多月前,實際未與顏昀有過夫妻之事,只是她不想為他穆驍懷孕生子,就故意惡心他,告訴他腹中孩子,有一半可能是顏昀的。若是這樣,他或許會無法忍受那一半可能,會令顧琳瑯直接服用落胎藥流產,這樣顧琳瑯,不但如願以償地不用為他懷孕生子,而且會在心中,默默笑看他穆驍,親手殺死自己的親骨肉。

陷入兩難的穆驍,望著榻上沉默以對的蒼白女子,心恨得簡直想一把掐死她。他冷著一張臉,暗將後槽牙磨了又磨,終沒有動手,亦不再追問,只神情肅冷地,起身拂袖離去。

曾被狠揍了二十大板的謝太醫,不敢在天子眼皮底下,與舊主獨處,關懷舊主,也忙收好脈枕等,背著藥箱,離開了房間。室內,就只剩下顏慕與他的母親,他緩緩走至娘親榻前,眸光幽凝地望著他的娘親,像是有無數的話要問,但,最終,最先問出口的,是飽含關心的輕輕一聲,“娘親,你身體還難受嗎?”

琳瑯見孩子走至她的身邊,見他眸光復雜地凝望著她,就緊緊揪著一顆心。她不知該怎麽回答孩子的疑問,不知自己在孩子心中,是否已成了一個,丈夫剛死,就與別的男子,在亡夫靈堂,卿卿我我的放|蕩|女子,她懼怕孩子問她,為何這麽迫不及待地另尋新歡,為何不忠於他的父親?!

她怕極了,怕到有生以來,第一次不知要如何面對她的孩子,可孩子並沒有連珠炮地問她這些,孩子最先問的,是她的身體,還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