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國母

用晚膳時, 一道奶白鯽魚湯,擺在食案正中。穆驍欲喂女兒喝點鮮香魚湯,呦呦卻不要, 嚷嚷著要吃魚。

鯽魚多刺,穆驍欲另拿雙幹凈烏箸, 為女兒夾魚挑刺時, 見顏慕已開始做這件事了, 而呦呦,也聰慧地察覺到, 哥哥要喂她吃魚,立轉看向哥哥, 巴巴地等著。

穆驍無聲地望了顏慕一會兒,端杯飲了口酒。不必喂女兒吃飯的他,想看看顧琳瑯進得香不香, 剛一擡頭,就見顧琳瑯手執玉壺、為他添酒。

這待遇, 還是顧琳瑯再度失憶以來的頭一遭,穆驍是既驚又喜,他端起那杯重又添滿的酒, 心中頗有點受寵若驚的意味, 不解而又難掩期待地看向顧琳瑯, 見她淺笑著道:“多謝陛下垂釣, 為今夜晚膳加菜。”

雖與心中深願, 仍有極大差距,但,顧琳瑯的這一小小主動,仍令穆驍感到歡喜。他滿飲此杯醇酒, 見顧琳瑯又執壺過來,為他斟滿了一杯,並笑看著他道:“這第二杯酒,想請陛下,解我心中一個疑惑。”

穆驍有點怕顧琳瑯又提那“不好的記憶”,握杯的手微緊,而面上仍是笑著的,溫煦道:“你問。”

琳瑯笑問:“陛下的這條鯽魚,究竟是怎麽釣上來的?真是‘願者上鉤’不成?”

專注扒飯的永王,立目光炯炯地擡頭,等待答案。穆驍蘊笑的眸光,掃看過他,望著顧琳瑯道:“他二人垂釣時,因要打窩誘魚,朝水中撒了不少香餌,將魚誘集在那片水域。有些魚兒,只聞到香味,卻吃不到餌,會焦躁難安,朕那時的誘釣動作,會讓這些心急的魚兒,誤以為釣鉤是食物,讓它們上當咬餌。”

琳瑯咬著笑道:“原來‘願者’是呆魚。”

見顧琳瑯笑容輕愉,穆驍心情更好。他今日有閑情逸致去垂釣,是因他近來,也在謀推一件“釣”事,他自覺可以將許多人事掌控在手中,但對顧琳瑯,就算與她近在咫尺,他仍是感到不安,似怕她隨時如煙如影散去,唯有她在注視著他、看著他笑時,心中的實感,才足一些,心,才能安定一些。

第二杯酒飲盡,第三杯酒又斟倒過來,穆驍笑問:“這杯又是為什麽?還有什麽疑惑,要朕解答嗎?”

琳瑯邊斟了滿滿一杯,邊道:“只是好奇罷了。”一味勸酒,定會使人生疑,她索性將話說得敞亮,笑看著晉帝,“我聽人說,陛下的酒量很好,不知是怎麽個好法?”

穆驍未疑有他,是因曾經的少女顧琳瑯,也有過這樣的好奇,也做過眼前這樣的勸酒之事。少女顧琳瑯,好奇心的最終結果是,醉倒了她自己——因他同顧琳瑯說他天生酒量好,顧琳瑯不信,看著他一杯杯地喝,見他一直沒有醉,疑心他喝的酒有問題,自己端起喝了一杯,沒一會兒就紅了臉,暈暈乎乎,要去水裏撈月亮。

想起過去,穆驍面上笑意更濃,他握著酒杯,噙著笑道:“想看朕醉,就這一兩壺酒,是不夠的,得拿酒壇來。”

命人拿壇美酒過來時,穆驍又讓宮人多拿了兩只酒碗,放到顏慕和永王面前,讓他二人學著喝酒。永王一喝即臉紅,人也有些暈乎,而顏慕,則如飲水般,飲了小半碗,依然面不改色,神智也清醒著。

“這是天生會喝酒的了”,琳瑯道,“我酒量差極了,阿慕在這點上,看來是隨陛下。”

穆驍笑而不語,未就此接言,只讓宮人又給顏慕滿上。琳瑯見狀攔道:“別滿了,別把孩子真吃醉了。”

穆驍遂聽她的,沒讓顏慕再喝,只是微晃著自己的酒杯,噙著笑音嘖嘆一聲,“朕的酒,似是有些發酸了。”

意指她想試他酒量、卻怕孩子吃醉,惹得他這做父親的,要吃醋了。

若在沒有記起穆驍的殺心前,聽到這句,琳瑯真會當成家人之間的戲言,但因記得穆驍恨她入骨的眼神,因這眼神忽地浮上心頭,與面前穆驍含笑的眸光相重合,琳瑯一時接不了這句,借低頭用膳掩飾,調整好面上表情後,方笑著擡頭,將食案上一碟蜜汁山藥,朝晉帝推了推道:“既覺發酸,那就吃點甜的。”

山藥未入口,而穆驍心中,已似蜜甜了。此時用膳之氣氛,聽起來,看起來,真像是和睦的一家人,可侍立在旁的素槿,將這一幕幕看在眼裏,卻覺骨子裏發冷。

她知道晉帝是在小姐面前演戲,假裝將小公子當成親子,知道小公子是迫不得已,在小姐面前,不得不做晉帝的兒子。可,她也知道,如果當年那名出入香雪居的少年,真是晉帝穆驍,那麽,眼前正假做“父子”的二人,實際上,正是血脈相連的親父子。

天下間,真有這般巧合到荒誕的事情嗎?若晉帝真是當年那名少年,那麽,他對小姐瘋一般的迷戀執著,就有了由頭……若晉帝真是當年那名少年,那這世事,對待小姐,也未免太殘酷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