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希望

如此一想, 心頭湧起希望的顏慕,一顆心,在胸腔中, 越跳越快。他深望著母親,有滿腹的話要講, 而又無法明說時, 記起母親之前同他說過“籠中鳥”, 心中一突,暗想難道母親那時, 就已記起些什麽了嗎?!

這樣想著,顏慕將同母親的閑話話題, 有意轉說到殿外正在清啼的鶯鶯雀雀身上。他走至殿外,在廊下雲芷等人的目光注視下,將那只叫得最歡的牡丹鸚鵡, 提籠進殿,拿與母親看道:“披香殿的宮人疏忽憊懶了, 養這種鳥,單養一只,有什麽意思呢?”

牡丹鸚鵡, 是專情的鳥類, 習性上, 喜與伴侶廝守終生、恩愛不離。琳瑯見顏慕當著她的面, 將籠子打開, 將籠中鸚鵡放飛了出來,微一愣,而後笑嗔一聲,“好好的, 將它放出來做什麽,若飛丟了,就難尋回了。”

“讓它離了這金籠,去廣闊天地間,轉一轉,說不定,能尋個伴回來呢”,說著,她的孩子,定定地望著她道,“定能尋著的,也許,它命定的伴侶,正在外面的天地,等著它呢。”

琳瑯其實聽明白了阿慕的言下之意,但因不敢相信,害怕心中驟然浮起的希望,會如五彩泡沫,剛飄飛至陽光下,就破滅虛無,而似是聽不明白。

她神情怔忡而內心震蕩,整個人浮蕩在巨大的驚茫中,喜又不敢喜,而悲,又不忍悲,因太希望愛人還活著,不肯對阿慕聽似不可能的暗示,不抱希望。她忍不住地懷有希望,縱覺這希望渺茫到疑心自己幻聽,亦不忍抹滅心頭浮起的微光——自愛人離世、心事成灰後,她的心,第一次從殘燼中,浮起微弱的火光。

而顏慕,因是感覺到母親恢復記憶,而按耐不住,要告訴母親這一好消息。

父親之前不讓他說,是因母親忘了過去、忘了她的丈夫,可若母親已想起來了,這件事,對母親來說,就是絕好的消息,可讓母親心中的痛苦,減輕許多,也可更好地讓母親,助他們一臂之力。為此,他才違背父親的意願,選擇告訴母親,父親若知他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做出這樣的選擇,應也會認同他的做法的!

因母子雙方,都已察覺對方暗示,在兩方有心之下,之後二人,終於能尋到機會,將話說明。世間似無言語,可以準確形容,真正得知昭華未死時,琳瑯的心境,只是淚水,喜極而泣的淚水,無法自抑地簌簌落下,沉默的,歡喜的。

如撥雲見日,如冰雪消融,這人世終於不再陰暗冰冷,骨血回溫,所有的一切,都因心中懷有希望,而富有生機,原本深入骨髓的孤獨與痛苦,終於由此得到了消解,不再日夜不停地、錐心刺骨地折磨著她。

死亡,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陰陽相隔,無力回天,縱拿世間所有去換,都換不回與愛人相聚一刻,會給人以最深最致命的絕望。而活著,只要人還活著,哪怕隔著千山萬水,哪怕前方有千難萬險,都可在與愛人懷著同樣相見的期待,望著他們頭頂的同一片日月,而心中希望永不熄滅,永不至沉淪入絕望的深淵裏。哪怕要到一生將盡時,才能相聚,這一生,也是一直活在相見的希望之中,而不是永遠清醒地絕望,永遠地孤苦伶仃。

何況,原來她與昭華,不僅沒有陰陽相隔,中間也並沒有隔著千山萬水,他們不必窮等一生,相見之期,幾乎近在眼前!

若不是這半年的時間裏,她因中毒失憶,她應更早知道這好消息的。因她失憶之後,成了那個忘記顏昀且並不仇恨晉帝的顧琳瑯,所以本該由她來做的一些事,都被交托在了阿慕身上。

琳瑯細理著失憶時候的事,也明白了阿慕,為何有在暗中設法調用一些前朝宮人。她相信她的孩子、她的丈夫,但對與他們同在一舟的洛柔惜,心存疑慮。

雖然阿慕口中的表姑,並沒有異常之舉,雖然若下毒害她的事,真是洛柔惜所為,志在江山的寧王,不應能容著一個不聽話的棋子,可那件事,的確是洛柔惜嫌疑最大。盡管如今風聲,皆指向裴明霜,可一來,她較為信任裴明霜的為人,難以相信,此事是裴明霜所為,二來,她始終記著流光榭的事,記著當時,是洛柔惜的侍女,將她誆哄至流光榭。

流光榭那件事,如今想來,寧王穆驪本人,對她應是無意的,只是大抵覺察到了穆驍對她的異常,想借此試探出穆驍對她究竟是什麽心思。當時,洛柔惜給她的解釋是,侍女所為是寧王暗中逼迫,她這主子並不知情。她當時也未過多地疑心楚朝舊人、昭華的表妹,只在心中,留了一絲疑影而已。

當時只是一絲疑影,而今再加上中毒之事這片疑雲,這落影,不免在心中更深了些。

在說服晉帝穆驍,將五月初六的夜宴,設在龍舟殿閣中後,琳瑯等著借召見皇室女眷的機會,與洛柔惜相見,但那一日,洛柔惜卻稱病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