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此時專給兒童看的書籍委實不多, 掰著手指頭數都能數得清,多半是些《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之類的文字。全黑豎版繁體印刷,張羨齡翻了幾頁都打瞌睡, 更別說小孩子,絕大多數得大人壓著看, 才看得下去。

後世十分流行的幼兒繪本, 這時候壓根沒有,一本書能帶著一頁插畫, 譬如《山海經》,都能讓孩子們爭著搶著去讀。

張羨齡還是希望自己以後的孩子能對閱讀感興趣, 便打算創作一些繪本。既然是給小孩子看得, 題材就不能太深奧,張羨齡思來想去,便打算以東西方的寓言故事為主題,將《龜兔賽跑》、《烏鴉與狐狸》、《守株待兔》這些故事記下來。

既然是繪本, 自然是先寫故事, 再畫圖。

連著幾日,朱祐樘回到昭和殿時,都見著笑笑伏案寫字。他有些擔心笑笑累著, 走過去問:“寫什麽呢?”

張羨齡將手稿往外一推:“一些寓言故事,我想做成繪本, 以後給我們的孩子看。”

朱祐樘低頭一看, 紙上寫著的是狐狸與烏鴉的故事,不長,但很精煉,勾著人往下看。不知不覺,他便把這幾頁紙全看完了。

“這些小故事倒是有趣。”朱祐樘將手稿理成整整齊齊的一疊, 還給張羨齡。

“不過,你說的繪本,具體是何意?”

“就是以繪畫為主展現劇情,配以少量的文字,這個最適合給小孩子看了。”

朱祐樘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比起幹巴巴的文字,小孩子自然會對彩色圖畫更感興趣。

他問:“你是打算寫了之後再繪圖?”

張羨齡以手托腮:“原本是這樣打算的,可是寫著寫著,我發現我可能有點懶。嗯,估計會讓畫師畫一部分。”

“不必找畫師。”朱祐樘道,“我來畫。”

他向來言出必行,每日處理完朝政之事,便依著張羨齡的手稿來畫配圖。

在燈下提筆作畫之時,偶爾,他會想起父皇。那時候父皇為自己編《文華大訓》,是不是也是在處理完政事之後,伏在案前一筆一劃的寫字呢?

自然,二十八卷《文華大訓》不可能是父皇一個人寫成的,大半部分的內容應是翰林院所編,可是每一綱的序言,都是父皇親筆寫的。這一套書,朱祐樘背得最熟的,不是什麽“孔、孟、濂、洛諸儒之論述”,也不是什麽“漢唐宋諸賢君之蹈履。”而整套書的編後記。

父皇叮囑他:“汝於務學之暇,尚究心焉,毋副朕所以豫教之意也!其念之哉!”

現在想起來,整本《文華大訓》,好像也是父皇寫給他的家書。

他劍眉微蹙,眉宇間有淡淡的落寞,手中雖提筆,卻久久畫不成。

坐在一旁研墨的張羨齡見狀,輕聲問:“怎麽了?”

“沒事。”

他將筆擱下,轉身面對張羨齡,釋然一笑:“從前,父皇也為我編過書。”

“真的?”張羨齡有些意外,這是先帝去後,朱祐樘頭一回主動說起他。

“那本書,名曰《文華大訓》,為人處世、治國之道,無所不有。”

蟈蟈聲裏,燈火可親,朱祐樘將這本書的內容聲聲慢訴,語調溫柔。

張羨齡聽到最後,忽然覺得肚子裏的孩子翻動了一下,她雙手捧著肚子,驚喜道:“他翻身了!”

“真的?”

朱祐樘將掌心輕輕貼在她肚子上,感受到腹中孩兒的動靜,他的一雙鳳眼霎時瞪圓了。

他只覺從心底湧出一股暖流,蔓延至四肢,通體康泰。越發真實的感覺到,他和笑笑的孩子真的要來到世間了。

上天對他,到底還是存了幾分溫情的。

***

花了個把月的功夫,幾層繪本便畫成了。張羨齡從頭到尾翻了好幾遍,心裏滿滿的都是得意。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你爹娘親自做的繪本啊,臭寶寶不許不給面子。”

梅香捧著一個茶盤進來,笑道:“這話,還是要等皇嗣出世之後,娘娘講才有用啊。”

“等這孩子能聽懂話,還得兩三年呢。倒不如胎教的時候說。”張羨齡笑道。

胎教之類的詞,梅香最近也聽慣了,懂得是什麽意思,最近臨睡前,中宮娘娘都要萬歲爺念一段《文華大訓》,說是念給腹中皇嗣聽。

她將茶盤放下,提起裝著紅糖桂花糖汁的小碟,澆在一碗紅小豆涼糕上。

“這是膳房新做的涼糕,請娘娘試一試。”

張羨齡拿著海棠花金匙,挖了兩勺紅糖桂花紅小豆涼糕吃,香甜沙軟,清新可口,倒是把暑熱壓了下去。

她捧著涼糕吃,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這些繪本已經成書,若要等到孩子能看懂才用,豈不是還得等幾年,難道就白白放著吃灰嗎?

不行,還是得尋個機會,將這些繪本刊登出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