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這話聽起來仿佛是別有暗示。

可卻是事實。

阮枝不在的時候, 裴逢星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自上次阮枝教訓了秦袁後,何止是沒有人欺負他,還有部分人來找他閑聊, 旁敲側擊地打聽他是否在內門有什麽門路。

分明他們此前以同他在一處而為恥。

這種突兀的感情轉換讓裴逢星產生了些許惡心的情緒,他不願意和他們交談;又因為本身修道不精、常年處於陰暗處, 外門教習的師長也不會命他回答問題。

故而, 他不必被外力勉強說話, 就一直都再沒開過口。

“……”

阮枝聽完後沉默了一小會兒,手落下去, 匪夷所思的表情在她臉上一閃而過,她思量再三, 試探道,“你是不是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說話?就是……覺得不太好意思,之類的?”

倒不是不習慣, 是不想。

裴逢星知道阮枝理解錯了,但沒有否認, 解釋起來很麻煩:“嗯。”

“你這樣不行啊。”

阮枝輕輕地嘆了口氣,“本來就是因為長久不開口,才對說話不熟練了, 還繼續這樣可不好。”

裴逢星注視著她, 突然道:“你知道?”

“什麽?”

“知道我為什麽, 說話不順暢……我並沒有告訴你。”

裴逢星心中早有猜測, 還是頗為謹慎地補充道, “猜的麽?”

阮枝啞然了一瞬。

裴逢星看著她明顯呆怔住的表情,本該警惕慎重的情緒不自覺地松動,反而有點想笑,心裏想:她怎麽連順著往下說都做不到?分明他已經幫她找好理由了。

實際上, 阮枝是在思考,要不要順著這件事把之前其他沒有特意處理的遺留漏洞一並解釋了。

她猶豫片刻,道:“其實在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前,我就知道你了。”

裴逢星點了下腦袋,動作很輕,他想不到什麽話說,卻又覺得不回應阮枝不太好,便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單音節:“嗯。”

“所以,關於你的某些事我還是略知一二。”

阮枝說完,自覺這算是比較圓滿的說法了。

她總不可能說出真相,而一時遮掩推說是猜的,以後還總要注意著不能別的漏洞,倒不如這樣。

果然。

她早就知道他的事,不止一點。初遇並非巧合,她大概是選在了那個時候……特意出現的。

在他最絕望近死的時候。

裴逢星的目光悄然黯淡了幾分,聲線舒緩如常:“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

阮枝想了想,口吻並不確定:“有段時間了吧。本來應該更早點來的,不過當時我頭疼得厲害,在臥床養病。”

“……臥床養病?”

裴逢星愣住了。

“嗯。”

阮枝沒發覺裴逢星的心中剛經歷了一場怎麽樣的過山車,自顧自地補完了後半句話,“勉強來說,應該也不算太晚,還是趕上了教訓秦袁那家夥。”

她忽然朝裴逢星看了一眼,視線落在他的左臉:“得虧沒有破相,否則可虧大了。”

裴逢星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漸起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見慣了人的卑劣,也認為自己同樣是個卑劣之人。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迎接最壞結果的打算,將這一切的溫暖假象都同“早有預謀”聯系起來;卻不想還是在聽到阮枝的肯定時,心底發冷,遍體生寒,只覺得又回到了當初得知養父母本是打算將他賣掉的情景中。

然後,阮枝又用一句話,輕巧地將他拉回了人間。

裴逢星從側首的角度去看她,腦袋不免歪了一點,便完全看不出心中曾有的晦暗,陰差陽錯地反而像是在賣萌。

他問:“你為什麽臥床?”

阮枝笑眯眯地胡扯:“練功不慎,靈力走岔了嘛。”

裴逢星的表情好似不大贊同她這般隨意的態度,隱有憂色。

阮枝沒給他繼續追問的機會,從儲物袋中一樣一樣地拿出各類東西來,不止是有丹藥、傷藥,還有些符篆、低品階的法器。末了,她甚至還拿了幾塊中品靈石,一齊堆到了裴逢星的面前:“諾,這些給你。”

裴逢星一動不動:“我不要。”

阮枝並不急著要求他一定收下,只是在這堆東西裏挑挑揀揀地介紹著:“原也不是什麽值得稀罕的東西,可都是我從我能有的東西裏精挑細選出來的。你天資不算太好,想來追趕進度也有困難,吃些輔助的丹藥沒有壞處,還能助你更快入門領悟。”

“雖然現在沒有人會欺負你,但我見你手背上有兩道傷痕,傷口不像是對戰時留下的,大約是你自己練劍時不慎傷到的;許是你現在還不同人切磋對戰,那這些有抵擋作用的符篆和低品法器,勉強可作你的對手,至少讓你知道你每一招的進益。”

“傷藥是常備著的,劍修本就容易受傷。剩下的這點靈石,是留著你以備不時之需,外門畢竟和內門不同,或有急需,總好過屆時你再去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