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景瑄想要強裝無事的否認, 他並非是心無城府的人。只是阮枝從態度到言辭無一不篤定自信,直白地說出他對蕭約的厭惡,令他一時亂了陣腳, 開始疑心自己是否暴露了什麽。

阮枝提議聯手,景瑄心中被揭露的恐慌稍稍淡了些, 他還是試圖掩藏:“阮道友這說的是哪裏話?我卻是聽不明白了。”

“別裝了, 我早就看出來你對蕭約不懷好意。”阮枝高深莫測地裝逼道,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同類的味道。”

同是天涯炮灰人,攜手共謀坑男主。

景瑄大為吃驚, 忍不住擡手低頭嗅聞了一下:“什麽味道?”

阮枝:“……”

這位哥,你鬥不過蕭約, 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景瑄陡然被點出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不免慌亂無措,鎮定下來後又恢復了足以欺騙旁人的沉著:“我雖然確實對蕭道友有些微詞, 但還不至於到要去做些什麽的地步,你找錯人了。”

阮枝不耐地道:“你既然不願和我合作, 到時候成功坑了蕭約,你可別來和我搶功勞。”

景瑄:“……搶功勞?”

這種事有哪裏值得搶功勞?

阮枝說完就走,景瑄這人道貌岸然得磨磨蹭蹭, 很是浪費時間。左不過她要多花點心思布局, 也好過在這裏耗費時間。

“等等。”

景瑄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仍帶著點不確定的躊躇, “你想怎麽做?”

阮枝回首看他:“想必你心中已有想法, 我會配合你,你只管大膽行事就是。”

這下,景瑄的驚愕恐慌完全掩蓋不住。

他不知道阮枝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以至於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破綻百出, 一時間心神激蕩,連掩飾都顧不得了。

阮枝和景瑄二人並未同行,先後與孔馨月、蕭約兩人會和。

孔馨月一見到阮枝就抱緊她的手臂,心有余悸地道:“這個集市是不斷重復的。”

看似熱鬧的集市,行人與泛著熱氣的食物無一不彰顯出此刻的真實,然而行至某處會發覺這條長長的街道實則循環往復,永遠沒有盡頭。

孔馨月又急忙看向景瑄:“景公子可知這一層的解法?”

景瑄正在思考自己是何處暴露了,一心二用地答:“第一層並不難,只要將這場面靜靜地看過去了便可解。”

“是什麽場面?”

一陣鐵鏈脆響的聲音隨著馬車前行斷續響起,一隊身穿鐵甲、手持長戟的軍士護衛著一輛囚車緩緩前行。

囚車中的人滿身汙穢,披頭散發,看不清容貌,只隱約辨認出囚服下瘦削的身形,坐姿有些奇怪,細看之下才發覺這人根本沒有腿。似乎是被人後天切斷,囚車邊沿還在往下滴著赤黑色的血,途徑時,血腥味交織著難以描述的惡臭隨風送來。

蕭約性神一動,低聲道:“昌帝十八年,長街動亂。”

景瑄道:“不錯。”

為了那隱約的較勁心思,他主動解釋道:“在囚車中的人乃是當年扶持昌帝上位的攝政王,昌帝蟄伏多年,一朝奪權,為這位攝政王判下無數重罪。”

阮枝沒聽過這段事,好奇地問:“所以長街動亂,是攝政王的心腹們來劫囚?”

“不是——”

景瑄只來得及否認。

囚車停住了。

不是刻意停下,而是有一人長拜於前,攔住了去路。

那是一位樣貌憨厚的中年人,打扮樸實,不過是平頭百姓,跪下的身軀還在瑟瑟發抖,可是仍要放聲高呼:“攝政王為國為民,殫精竭慮,十數年來天下太平、風調雨順,是攝政王大功!懇請聖上開恩,不要處死攝政王!”

一呼百應。

長街上的民眾紛紛跟著過來跪下,將前路堵得嚴嚴實實,千百人匍匐請願:“請聖上開恩,不要處死攝政王!”

阮枝道:“原來這位攝政王頗得民心。”

景瑄點點頭:“昌帝之前的琰帝荒淫無道,舉國皆苦。攝政王舉兵宮變,往後十數年再無動蕩,民眾得以安樂,國家得以休養生息。”

說到這裏,阮枝便明白了:昌帝之所以要這麽急著殺死攝政王,是怕民心所向如洪流,再遲一步他就徹底不是這天下之主了。

景瑄同阮枝說話時,蕭約的目光偶爾會不經意地掠過後者,他在想:阮枝究竟有多討厭他?

數日前,蕭約絕不會為這件事煩擾。

他以為自己和阮枝,哪怕到了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避而不見,她心中糾結甚多,他全然理解。沒想到,阮枝竟已到了不能與他相容的地步。

她厭惡他之深,以至於不惜去找人合謀算計他。

哪怕是曾經那般喜愛過的人,熱情褪去後就能如此憎惡麽?

為什麽?

讓人忍不住懷疑,曾經的喜愛是否是真的。

蕭約站在拐角處,身後攤販叫賣、來往絡繹不絕,他卻遍體生寒。本是追尋阮枝而來,恐她走散了害怕,此時此刻卻動彈不得,甚至不知下一步該如何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