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門被推開。

正喝冷茶降火的溫衍循聲望過去, 神色緩了緩:

“蕭師弟,你來了。那邊怎麽樣了?”

蕭約的回答稍慢了一拍:“裴師弟已經被封印住了,我用了蕭家秘法, 可以確保他不會半途醒過來。”

溫衍:“辛苦你了,蕭師弟。”

看來剩下那部分弟子應當是在裴逢星那邊看守著。

蕭約又道:“這件事……還是不宜太聲張。”

“我明白你的意思。”

溫衍點了點頭, “既然裴師弟已經被封印住, 便不必驚動滄海宗的諸位前輩。今天就走太過蹊蹺, 我待會兒去辭行,明日我們啟程返回宗門。”

蕭約“嗯”了一聲, 走到阮枝身邊來。

阮枝渾身緊繃。

就聽蕭約道:“此事是我未能及時發現,我亦有錯, 當受責罰。”

說著,他就在阮枝身側跪了下來。

同樣沒有緩沖,膝蓋直挺挺地同地板撞擊, 聽得人心顫牙酸。

“唉——”

溫衍壓根沒來得及攔,生生被蕭約這幹脆決絕的一跪弄傻了, “這實在算不得是你的錯處,何況你及時告知,有功無過, 不該跟著受罰的。”

蕭約卻道:“我心中有數, 溫師兄不必再勸。”

溫衍確實還想說話, 身旁的孔馨月戳了戳他的肩膀, 擠眉弄眼地示意他別再說了。

隔了一會兒。

溫衍起身, 道:“我去裴師弟那邊看看。”

孔馨月心裏存著等人都走了,受罰的這兩人能稍微松快點的心思,當即跟著走了,順便還叫走了剩余的兩個弟子。

屋內頓時寂靜下來。

蕭約一動不動地跪著, 背脊筆直,腦袋微垂。

阮枝這時才敢悄悄地去瞄一眼蕭約,發覺他臉色煞白,眉宇間隱約有幾分倦怠憔悴,看著竟比方才的內息紊亂更顯得萎靡不振,不開口時沉寂得過分,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不好聯想。

總不可能是跪得疼了吧……

說是傷處發作了還可信些。

阮枝本就覺得蕭約跟著受罰於理不合,見狀低聲道:“蕭師兄不過是受我蒙蔽,並沒有錯處。”

不如說,正是因為蕭約開口勸說,不讓事情鬧大到滄海宗皆知的地步,讓阮枝反而對他多了些許感激,故而才會在這種時候多說一嘴。

蕭約的視線落在那顆玄水珠上,像是自言自語:“我真的沒有錯麽。”

“師兄何錯之有?”

阮枝蹙眉看他,不解至極。

蕭約卻閉上了眼,半晌,才輕聲道:

“私心過甚的人,不止是你。”

他若真如別人所以為的那般正直無私,就不該被阮枝輕而易舉地攔住;在顧問淵來之後,也不該因為心底那點微不足道的躊躇,將錯就錯地跟著拖延了下去。

這份拖延比什麽都更清楚明了地昭示著他的錯處。

豈不知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今日松動退讓,仿佛無傷大雅;說不得明日就能步步退讓,直至深淵。

阮枝沒想明白蕭約指的私心究竟是什麽。

片刻後。

蕭約悄無聲息地睜開眼,這次目光終於落到了阮枝的身上:“在幻閣中,你是真的想殺我。”

聽見這句話,阮枝陡然明白了:這私心原是指的要針對她。

要說蕭約不在意幻閣中的事,他不止一次以不同的口吻方式提起;可要說他頗為在意,他卻偏偏沒有在眾人面前揭發她。

“師兄想要怎樣?”

阮枝麻木地問。

她這會兒反正是債多不愁,無所畏懼了。

蕭約頓了頓,語氣仍舊很輕,帶著淡淡的疲累:“……我很生氣,還沒想好如何處理你,所以你近來最好乖巧些,少摻和旁的事。”

阮枝:“好的。”

阮枝以為這個警告只是個教訓的開端,沒成想她應答之後,蕭約便不再開口,再度闔上眼靜靜地跪著。

兩人就這麽對著玄水珠跪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期間溫衍、孔馨月分別來過兩次。

阮枝抓緊機會逮著孔馨月問:“顧師弟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裴逢星妖氣泄露的那晚,不止是蕭約被蒙蔽,全程打抱不平的顧問淵只怕是更能感受到被愚弄的氣憤。

孔馨月欲言又止,視線不由自主地瞟了眼蕭約,小聲道:“你還有空關心他的心情好不好啊?”

阮枝殷切地望著她。

孔馨月無可奈何地道:“我到現在都沒再見到他的人,不知道他這會兒怎麽樣了……不過他同你說完話離去的時候,表情確實很壞。”

“哎。”

阮枝嘆了一聲,“多謝師姐告知。”

孔馨月摸了摸她的腦袋。

在回去的飛舟上,阮枝和蕭約仍然在跪,原本溫衍想讓他們兩個分開跪,後來因為只有一顆玄水珠而作罷。

抵達尋華宗時,阮枝幾乎不能邁步,膝蓋腫痛得雙腿打顫,下飛舟都好險直接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