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現在, 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嗎?”

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和與妖界仇視已久的魔族人即便知曉當下的形勢如何才更有利,也不會說出這種話。阮枝率先拋出這句話,才將場面最終導向成了兩邊都能全身而退的和諧結局。

這一局已經敗了。

變數奇多。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裴逢星佇立在屋檐, 眼神放空望著不知名的某處。

下屬小心翼翼地走近,向他稟報情況:

“守衛已經歸位, 庭院各處清理完畢。”

放在以往, 這個“清理”是包含某種血腥意味的詞匯。不過今日種種都尤為特別, 從事情本身到後續發展,乃至是基本無一人傷亡的特殊結果, 都讓這個詞瞬間變得單純了起來。

下屬的心思未能掩蓋得周全,回稟時便顯露了幾分在面上。

裴逢星稍稍回神, 瞥他一眼:“還有什麽事?”

“沒、沒事。”

下屬出口就知道不對,心中懊惱,不敢對上妖主的視線, 垂首恭敬答道,“屬下只是覺得, 此次牽連甚廣,不久前還是千鈞一發的架勢,竟然能相安無事地收場。”

裴逢星聞言, 半邊落在陰影中的臉上微松, 似乎是笑了一下。

下屬不知他為何笑, 也不敢問。

“因為有她在。”

裴逢星喃喃道, 他的聲音愈來愈輕, 直至難以辨清,“我想留住她……可是她不願意。”

不論他以何種方式去對待、挽留、祈求,她都不為所動。他曾以為她的決心不會有他的渴求堅決,總有一日他會打動她, 然而決定將她關在妖王宮中的那一刻,一切就與他最初的意願相違背了。

如果她能再狠心些,在當場利用其他兩界的力量下手對付他,也許他現在就不會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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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氣氛就是尷尬,十分尷尬。

本來出了妖王宮周邊的地界,修真界和魔界就打算分道揚鑣兩路走,衛野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突然提議道:“妖主多智善謀,在抵達妖界邊域前,我們兩方何不同行?”

阮枝:“……”

眾人:“……”

老者:“此言有理。”

一場前所未有,在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奇妙旅行就此展開。

提供足夠容納眾人飛舟的是一貫財大氣粗的蕭約。

由於雙方不可言說的戒備心又都沒有受傷,基本所有人都在飛舟上最大的廳堂內分兩邊聚集。

阮枝左看看嚴陣以待、面容肅穆的修士們,右看看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我不是個好人”、造型略顯獨特的魔修們,有種在看魔幻大片的既視感。

“嘶——”

顧問淵完全沒受到這窒息氛圍的影響,處理傷口時發出一聲壓抑的輕呼,似乎是疼極了。

阮枝循聲望去,正對上衛野無可奈何的焦灼目光,後者見她如見救星,齜牙咧嘴將五官動用到極致,連連催促她過來幫忙,甚至還做了個口型:

‘救、命、啊!’

阮枝忍俊不禁,嘴角剛翹起來,顧問淵便如有所感,驟然擡首望過來。

“……”

阮枝笑意頓收。

顧問淵眼神催促。

阮枝神色微滯。

顧問淵捂著傷口,臉色蒼白頹廢。

阮枝走過去,顧問淵便一副不堪重負的樣子,身形歪斜地將要摔倒。阮枝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後者立時循著機會得寸進尺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偏偏表面上還是一副重傷虛弱的模樣:“衛野下手沒輕沒重的,你來幫我上藥。”

他肋下那處最重的外傷已經處理好了,只剩下脖頸手臂上一些輕傷。

衛野對“沒輕沒重”這個評價並無不良反應,且非常迅速地接道:“我是個粗人做不來這種事,還是代尊主來吧。”

說著就把傷藥往阮枝懷裏一塞。

阮枝和顧問淵相顧無言足有五秒之久。

顧問淵抓著她手腕的力道松了松,卻沒有放開,語調仍然低沉飄忽,但比之虛弱更多了幾分心虛:“我傷的太重了……好疼。”

末尾那兩字吐字雖模糊,但堂堂魔尊能當著諸位下屬的面說出這種話,實非常人心性。

——簡言之,算是比較不要臉了。

“得了吧,你壓根就……”

阮枝想起他在青崖淵下被魔物啃噬都一聲不吭的樣子,剛想說他不怕疼,忽然又意識到依照他這復雜別扭的性格,可能是生生咬牙賭著一口氣不肯發出半點動靜來。思及此,阮枝多余的心思都散了,當真拿著傷藥一言不發地去幫他處理。

“壓根就什麽?”

顧問淵見她低下頭,歪了歪腦袋想看清她的表情。

阮枝隨口胡扯:“你壓根就不懂得愛惜自己。”

顧問淵一怔,眼中浮現某種復雜的情緒,片刻後,他輕輕道:“其實也不是很疼,我誆你的。”

阮枝懶得理他。

顧問淵好像瞬間活過來了,交戰時陰森恐怖的那層表象被他丟棄,轉眼就變得活泛生動。他嘴裏“哎”了一聲,看沒能引起阮枝的注意,伸出尾指不安分地蹭了蹭阮枝的手背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