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中島敦所在地下室是一個類似於牢獄的地方,四人隨著院長下去,中間一段下樓的路程通道狹窄,需要拿著手電才可以看清路。

織田作之助突然擡起頭,動作幅度不大,仿佛頭頂有個蟲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落後幾步的夏油傑放慢腳步,他用氣音低聲說:“跟上來了嗎?”

紅發青年微微頷首,沒有回話。

織田作年少時是橫濱赫赫有名的殺手,哪怕金盆洗手也比常人要敏銳幾分,他們這種職業,天生就有種比其他人能辨別敵人是否在潛伏的直覺,更別提狹窄和黑暗的地方,最會使人類調動全部的感官。

懷著警惕的心情一路來到目的地,中島敦前幾天剛虎化完,就被關在這裏,破舊但幹凈的床鋪上,白發少年呼吸聲微弱,露出來的四肢瘦弱無比,似乎輕輕一碰就能斷。

營養不良的少年聽到聲音,立刻驚醒,驀地睜大眼睛,害怕而恐懼地盯著院長。

“我先離開了,”院長冷靜地說,很有自知之明,“敦應該不想見到我。”

說罷,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院長是個好人,做了這些事後,就沒有被原諒的可能。”織田作之助看著他上樓的背影說道,同樣都是撫養孩子的人,他比起兩個學生更能感同身受,自然心生感慨,“他對所以孩子都一樣愛護,只不過性格致使,手段偏激了些。”

“你們是院長的什麽人?”中島敦在角落裏蜷縮身體,警惕地說,他還記得上一次院長叫來了人,結果自己昏迷整整一天,只知道疼到了極致,剩下的全忘了。

五條悟注意到中島敦怯弱的表情下,身體一直緊緊繃著,手攥被褥,這是隨時彈射而起攻擊的狀態,虎的力量天生就同化他變得富有反抗的勇氣,哪怕他本人並不知道。

五條悟頓時對人更滿意了,隨之升起的就是不甘心,側頭,對同伴悄悄說著中島敦聽不懂的話:“傑,你說我偷渡一下沒事吧,反正已經有五個小鬼了。”

夏油傑笑眯眯道:“幾年而已,你難道不想看看太宰教出來的學生嗎?”

五條悟暫時還沒遇到芥川龍之介,不可避免地對這句話生出好奇心,以前在高專時,太宰就若有若無引導兩人,他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太宰真正的學生會有多聰慧擅察。

他嘟嘟囔囔著:“我當然好奇啦!但是,這好歹是我五條家的人,總不能隨隨便便被人欺負了。”

一想到留在這裏,就好虧!

夏油傑一針見血地反問:“難道回五條家就輕松了?”

五條悟:“……”

五條悟若無其事:“那還是留在這兒吧。”

兩人交談時的聲音並不避諱,不僅僅隱藏在暗處的監視者聽到了,就連中島敦的表情都驚疑不定起來。

他想到什麽,猛地擡頭去看五條悟的白色頭發,卻發現學生的墨鏡下是湛藍色的漂亮瞳孔,和自己完全不一樣,頓時一陣失落,原本以為找到家人而升起的激動,此時瞬間冷卻下來。

中島敦說不出的難受,低下頭更加用力地抱緊了自己,果然和院長說的一樣,自己這種被遺棄的孤兒,家人只是妄想。

夏油傑發現了他的表情不對勁,蹲了下來,正好和床上喪氣的中島敦對視,黑發狐狸眼的少年臉上露出溫柔而憐惜的表情,在對方微微怔然的視線中,放輕聲音說道:“阿敦,可以這麽叫你嗎?我們是來收養你的人,但需要你自己毀了這個籠子。”

這話聽上去就像強人所難。

為了困住失控的老虎,院長抽出孤兒院大量資金打造了這個地方,鐵欄杆比小臂都粗。

中島敦有些生氣地拒絕道:“我不可能——”

“不,你可以。”夏油傑打斷了他,笑容溫和卻不容置喙,這種像極了家長老師一樣鼓勵的視線,讓中島敦眼神閃避,直到那人又重復了一句,“你可以做到的,阿敦。”

中島敦並不知道自己的力量,這讓他極度不自信,不,就算是個正常人,也不會傻到去嘗試這種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他表情糾結。

用人類的力量去破壞鐵欄,這就是天方夜譚。

但中島敦已經被關禁閉被無視許多次了,只要有人能陪自己聊聊天,就算裝傻一下又怎樣,更何況夏油傑叫他名字時又輕又柔,除了小時候還不懂事時,他很少感受到這種溫暖,於是孱弱的少年乖乖聽話地走到欄杆旁邊。

他剛準備動手,卻被夏油傑制止了。

準確說,是在中島敦的手放在欄杆上時,夏油傑突然說了一句話:“院長在保護你,但也限制了你的勇氣,把你困在這個牢籠之地,想一想在孤兒院中流傳的虎的傳聞吧,你就是它。”

中島敦知道那只老虎,幾年前偶爾聽職工和孩子們提起它,但他小時候一次都沒見過,只有在充斥著月光的夢中,隱隱約約窺見了一次漂亮的白色毛發,這讓他心生羨慕,然而這只是夢境,比起見識過真正老虎的孩子們,中島敦依舊孤身一人,找不到和其他人交談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