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回府後, 又在專門的院子裏坐下演奏,嗩呐鑼鼓之外,揚琴琵琶二胡三弦加進來, 奏起喜慶吉祥的禮樂,華麗高昂的女戲腔和著曲譜咿咿呀呀。

整個侯府都在忙活, 準備明天的菜肴、從聚賢酒樓運來大量材質珍貴的圓桌、安排場地, 陛下來了要鋪新的紅毯……

新郎與新娘被分開在兩處, 今晚不能見面。

先成婚的沈磡卻沒有這個顧慮。

響囂班吹兩刻鐘, 停一刻鐘,斷斷續續吹到了半夜才歇下, 休息幾個時辰,明早天不亮又要奏樂。

顧長衣從未如此近、如此虔誠地,聽古代的喜樂,一會兒把自己類比加班拉二胡的社畜,一會兒是吹簫的可憐人,有時候是那個唱腔婉轉的戲子。

手不酸嗎?嘴不幹嗎?屁股坐久了不痛嗎?休息一會兒哪夠啊?

沈家給了多少錢?到底要加班到什麽時候?

可是沈磡又沒有給我錢,為什麽我也在加班?

顧長衣被動輾轉反側, 只能跟沈磡商量:吹嗩呐的都吹二休一,我不能高於這個強度。

外面停你也給我停, 不然翻臉。

他期盼著喜樂快快停下, 大家愉快休息,奈何沈家給的錢實在太多了。

……

翌日。

嗩呐聲一響, 顧長衣就條件反射地醒了。

昨夜他自食其果, 加上成親的氣氛太濃,沈磡一聲聲“媳婦”簡直有毒,明明是不適合自己的稱呼,卻一次次因為這兩個字退讓, 換來沈磡的得寸進尺。

今天,顧長衣就很清醒了。

清醒地屁股痛,清醒地用盡全力把沈磡踢下床,然後把床腳一盒軟膏砸到他身上。

“這玩意兒哪來的!”

他最初最初就是被這個白瓷瓶弄得騎虎難下。

他說沒有準備東西不行。

沈磡拿出了這個玩意兒。

萬事俱備,來都來了……

顧長衣覺得自己容易對沈磡心軟簡直是致命弱點,比臉盲還致命。

沈磡把碎瓷片收攏好,免得割到顧長衣的腳,老實道:“歐陽送的。”

顧長衣不可置信:“他為什麽送你這個?”

沈磡像犯了錯誤:“我告訴他我媳婦是男的,問他是什麽意思,他就給了我這個。”

“除了他你還告訴誰了?”

“沒有了。”

顧長衣愣住,沈磡什麽時候這麽信任歐陽軒了?

沈磡這個人戒心很強的,他觀察下來,沈磡幾乎不會對外提起任何有關他們的事。

歐陽軒有這麽大本事?

大概是沈磡在聚賢酒樓學做菜,產生了幾分師徒情誼。顧長衣稍稍理解了一些。

顧長衣沉吟了下,又是靈光一閃。

解鈴還須系鈴人,歐陽軒趁他不注意,一步步把沈磡教成了這樣,不就是想套近乎從家屬手裏賺錢嗎?

只要錢給得夠,相信歐陽軒就能把沈磡變回原樣。

此情此景,顧長衣只能保持樂觀。

顧長衣感慨,但凡我脆弱一點,就想把沈磡和歐陽軒扔進無涯境一頓暴揍。

如果歐陽軒真這麽有本事,說不定真能治好沈磡。

他去會會這個黑心商人。

如果沈磡跟正常人一樣,就會意識到好兄弟之間不應該這樣,治標治本。

有些事,非專業不能做,容易搭上自己。

顧長衣為昨晚的“靈光一閃”流下淚來。

沈磡看著床上青絲淩亂的顧長衣,胸腔被溫柔和摯熱充盈。

只要他叫一句“媳婦”,顧長衣就能軟得不可思議。

他倒了一杯水:“媳婦,要不要再睡覺?”

顧長衣擡眼看他,眼角眉梢都是被竹席壓出來的緋紅的印子:“你也知道我睡得不夠?”

沈磡低聲:“我都有聽話的。”

顧長衣頓時紅了臉。

所謂聽話,外面休息,顧長衣也得休息。

顧長衣的本意是爭取更多休息時間,怕自己有時候喊停沈磡聽不到。外面吵,裏面的聲音就不突兀了。

但是沒想到後面被沈磡拿捏住了時間搞事,更吃苦頭。

傻子能有什麽壞心思呢,都是本能罷了。

顧長衣把沈磡踢下床後,就保持著一腳蹬在床沿的人字形姿勢趴著,一動不動。

腿酸得厲害。

顧長衣嘴上道:“不睡了,起床。”

今天大家都早起,他睡到日上三竿多丟臉,萬一被人知道他跟沈磡做了什麽事——

啊,顧長衣持續趴著。

沈磡:“再睡覺一會兒吧。”

沈璠的婚禮他已經讓章老板送去賀禮了,哥嫂不出席也不要緊。

顧長衣:“要起。”

沈磡附身,把他的兩條腿攏到一起,再幫顧長衣翻身,最後扶著他的肩膀把人拉起來,靠在懷裏喂水。

顧長衣假裝了一會兒沒有感情的玩偶,喝完水原地復活,拒絕了沈磡幫他穿鞋子。

身殘志堅,若無其事。

得虧上次騎馬過度瘸了幾天,他現在很有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