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下臣哪裏當得王爺道歉,能不被王爺記恨就算好了,”沈清疏心裏憋著怒,說話便陰陽怪氣地,“只要王爺從此不再找臣麻煩,臣日日燒高香。”

簡王苦笑道:“抱歉,沈卿,這次是本王做得過了,本王也不知是怎麽逃出府的。請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

沈清疏暗暗翻了個白眼,她才不信呢,精神病患者的話有可信度嗎?

簡王躊躇了一陣兒,又道:“雖然本王知道這微不足道,但你以後倘若有什麽事能用到本王,盡可以來找本王。”

呵呵,她傻了才主動找上門,沈清疏不接話,只冷淡道:“下臣也奈何不得王爺,這件事就這樣算了,王爺若沒有其他事,便請回去吧。”

簡王走了兩步,卻又止步回身坐下,道:“沈卿可想聽本王講個故事?”

沈清疏冷漠臉,“不想。”

簡王愣了一下,搖頭失笑,也不計較她的失禮,自顧自說道:“你可知道奉義候府的符小侯爺?”

他沒指望沈清疏接話,望著燭光視線迷蒙了一瞬,似乎在整理思緒,頓了頓柔聲道:“他其實還有一個哥哥,比他更清俊,更英武,更有才華。”

沈清疏沒吭聲,猜想這便是那位“符卿”了,果然,簡王道:“他叫符謙,第一次見他我便納罕,居然有父母給孩子取名‘福淺’,後來才知,他真的福淺。”

“他七歲便進宮,做我的伴讀,只比我稍大一點,卻處處照顧我,我記得他愛穿紅衣,說話語速不快,總顯得慢吞吞的,也很愛笑,就像北辰一樣發著耀眼的光。”

他視線移到沈清疏身上,有些怔忪地道:“他也曾得中探花,你與他,其實也不太像,只是我快要模糊他的樣子了。”

沈清疏終於賞臉問了一句,“後來呢?”

簡王嘴角扯起笑,卻無端有些淒涼,“後來,我們一起長大,他心悅我,我年少不知事,貪圖享樂接了他一顆真心,我自以為有皇兄疼愛,無人敢說我什麽,毫不收斂,任性地每日與他同進同出,同吃同睡,終於被人看出端倪。”

“這本也沒什麽,可忽然有一日,皇叔驚恐地找到我們,告訴我一樁隱秘事,十多年前的宮宴上,他酒醉之後,色膽包天,□□了奉義候府的少夫人,按出生日子算,符謙其實是他的兒子。”

臥槽,沈清疏驚呆了,手裏瓜都掉下來,這發展她是真沒想到,她剛才聽著,還猜測是被皇帝拆散了,怎麽突然情人變兄弟了?

“沒想到吧,”簡王表情卻還算平靜,甚至能自嘲一笑,“可惜,他告訴得太晚了,我已經上過符謙的床,發生了敦倫之事。我們成了堂兄弟,在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還茫然不知所措時。”

他平鋪直敘的敘述忽然停下來,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

“符謙他,當晚投了洛河。”

過去許多年,這件事還是刻骨銘心,簡王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被打撈上來的時候,屍體浮腫發白,幾乎看不清人臉了,全憑借身上衣物辨別的身份。”

“所有的一切忽然都變得虛幻不真實,我站在人群裏,看他娘撲在他屍體上,哭得痛不欲生,忽然就憤怒起來,我沖上去質問她,為什麽要生下符謙,為什麽不反抗,做出那種醜事。”

“她不知所以然,我們對罵,終於掰扯清楚,她說。”簡王忽然停下來,詭異地笑了兩聲。

“她說什麽?”沈清疏都不禁好奇起來。

“她說,那年我皇叔確實想□□她,但她身邊恰好還有個婢女在,最終是婢女代替她承了恩澤,事關名譽,所以符謙問她時,她遮遮掩掩,可符謙,絕不是我皇叔的兒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簡王拍桌大笑,笑彎了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哈哈哈,你說這可笑不可笑。”

他又哭又笑,額上青筋凸起,神情猙獰,眼中泛起血絲,沈清疏幾乎以為他又要犯病了。

可是,這真是一個悲劇,就算她之前那麽生氣,都忍不住心生同情,為那個少年郎可惜。

廳中沉默了很久很久,簡王終於收拾了情緒,表情重新平靜下來,平靜得幾乎死寂。

“我不知上蒼為何偏偏捉弄我,我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想發泄,想要殺了他們報仇,可我又沒法那麽做,從那以後,我就瘋了,喜怒不定,好殺人,我只能把自己鎖在王府,常年深居簡出。”

他終於講述完,視線垂落在手上,脊背塌下去,像是撐不住許多重量,好半響,才又努力揚起唇角,“這次,我也不知是怎麽出了府,對你做出這種事,抱歉,我沒法說要殺要剮任你處置,只能盡量在我能力範圍補償你。”

“補償就不必了,”沈清疏默了一瞬,終究再講不出重話,嘆息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下臣不會再追究,希望王爺以後不要再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