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所以很感謝你

周離站到了樓頂邊緣,俯身往下看。

琉璃瓦上立著一個傾斜的小鍋蓋,要將身子探出去很多才看得到公路。

在愈漸昏暗的光線中,反著光的白色水泥公路最是顯眼,甚至亮得有點不真實。有一條狗邁著歡快的腳步從上邊走來,又往街上走去。有幾個老太太坐在斜對門的屋檐下聊天。有個大叔抽著煙也沿著街走,黑暗中能見一個猩紅的亮點,隨著他的吸氣變得更亮,轉瞬又暗了下去,遇見熟人,他會停下來打聲招呼,聲音分貝很高。

對門的路燈亮著,有蛾子繞飛。

這是鄉村的夏天。

周離從中觸摸到了兒時的回憶,只可惜沒有看見螢火蟲,記憶中盛夏的傍晚除了在天空嬉戲的燕子、煩人的蚊子和飛得撲撲響的蝙蝠,還應該有瑩綠色的光點才對。

可能是月份不對?要六七月吧?

但願如此。

下方傳來了二伯的喊聲,叫他們下去吃西瓜,大家都下了樓。

西瓜是晚飯時才買的,一輛三輪車運來的,聽見叫賣聲,二伯出去挑了幾個大的,緊急放冰箱裏鎮了一下,多半用處不大。

果然,西瓜只有一點點冰。

倒是很甜,沙甜。

一口下去,真當是入口即化,沙質的果肉和豐富的汁水充滿了嘴巴,甚至順著嘴角流下來,周離的白體恤的領口處很快多了幾點淺紅的印子。加上先前在樓頂的所見所聞,他總算在五月的第二天感受到了夏天的味道。

並且比往年感受得更清晰。

吃完西瓜,青春正盛的少年們一邊打牌一邊聊天,玩到深夜才睡去。

夏天本身就是屬於青春的季節。

5月3號。

早晨他們依然去釣小龍蝦,下午楠哥則帶著他們去河邊烤了燒烤,在河灘上抓了很多螃蟹。

河灘上的螃蟹好多,隨便找一塊石頭,將之搬開或者擡起來,下邊的螃蟹立馬便驚慌失措的四散開來,數量極多,能捉到多少全看個人本事。

楠哥捉螃蟹的畫風和別人不一樣。

螃蟹夾人很疼,其他人都是選定一只大的,或者離自己近的,小心翼翼的摁住它的背,讓它動彈不得之後,再捏著它的背殼把它拿起來,整個過程都是小心翼翼的。而楠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把撈過去,講究個眼疾手快,在螃蟹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抓住好幾只,抓得越多越好,然後捏得緊緊地,不給它反抗的空間。

槐序的畫風也不同。

他是任螃蟹夾。

不僅如此,被螃蟹夾著時,從他的表情看,他竟然覺得很舒服?

當地方言管螃蟹叫盤海,這種螃蟹則被叫做鐵盤海,就是沒什麽肉的意思。不過炸得酥脆了倒是挺香的,但吃不了幾個就不想吃了。

5月4號,逢場。

周離起了個大早,去幫著燒了火,然後端著碗坐在門口吃早飯。

楠哥還沒起。

街上也還沒有熱鬧起來,畢竟天才剛亮不久,還泛著藍,只有少數擺攤的人挑著擔子、背著背篼從上邊走來。

吃完早飯後,人開始多起來了,鄉村的街道從清凈開始有了人聲,再到人聲嘈雜。

周離等啊等。

楠哥終於醒了。

她打著呵欠從樓上下來,頭發有些亂,頭頂一簇呆毛翹得老高,她撓著頭對周離打招呼——

“早啊。”

“早。”

“你起這麽早幹嘛?”

“趕場。”

“呀!我都差點忘了!不急不急,現在還不是最熱鬧的時候。”楠哥擺了擺手,又拿出了鏡子和梳子,“我還沒吃早飯呢。”

“我不急。”

“昂……”

楠哥像是故意吊他胃口,慢悠悠的收拾自己,又慢悠悠的吃著早飯,偶爾和其他幾個同學聊幾句,或者和同樣來趕場的某個親戚拉幾句家常。

周離在旁邊默默等著,也不吭聲。

九點過。

楠哥擦幹凈嘴,問其他幾人:“我帶周離出去趕場,你們去不去?”

“要去!”槐序很積極。

“不去。”康雪兒說。

“不去。”張浩說。

“不去。”江寒說。

“……那我也不去了,我等下自己去。”槐序睜得大大的眼睛裏滿是莫名其妙。

“我要去。”李棟說。

“不準!”楠哥皺起眉看著他,“你一上街就想吃燒烤,不準去!”

“我不吃燒烤。”

“不準去。”

“我真的不吃。”

“不!準!去!”

“……”弟弟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但還是不敢吭聲了,委委屈屈的站著,摳手指。

“走了!”楠哥看向周離。

“哦哦!”

周離也還有些沒回過神呢,但楠哥已經邁出了門,穿著一雙老舊的涼拖鞋,吧嗒吧嗒的,他也只能連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