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芙蓉釵裙(第4/5頁)

我低下頭,心中沒由來地慌了起來,理由更是可笑的搪塞,“我又不是舞會的主角,何須在意出場和退場的時刻?”

他突然俯身,破顏微笑,那溫暖足可以催醒一園的牡丹,“可我覺得,那種感覺更像‘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道,混和著青草與池塘的第一陣微風;他的鼻息吹在我耳側,溫潤酥癢引人遐思;他的每一個字都敲在我心上,而他離我,不過一衣之隔……

這一切,像極了童話裏的情形。

但我不是白雪公主,不會坐以待斃。而且,送到嘴邊上的蘋果,往往都是有毒的——誰說一切諸毒,與色相無關?

“湘裙湘裙,你又遲到了!”翩翩一臉細碎的汗珠,不知從哪裏奔來,她的足下是一雙鵝黃色的軟緞芭蕾舞鞋,被潮濕的泥土汙卻了顏色,“你拖沓的個性真是一百年也變不了。”

我只得微笑敷衍,一轉眼已不見了藍劍的身影,我幾乎懷疑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仲夏的午後,僻靜優雅的園內,最容易被心魔所魘。

“湘裙,你清瘦不少,”翩翩熟絡地捏捏我的臉頰,“一雙眼睛都落摳了。”小徑上的鳳尾竹種得稠密,青色的石子路又才被噴泉的水珠濺濕,看上去十分陰涼,讓我沒聽清她最後一句,“不過,好像更美了。”

“忙,沒有辦法。”我有些心虛地掙脫翩翩的手,取過一杯橘子汁掩飾不安。

“慢慢就快同化成學習機器了。”翩翩不以為然,旋了個圈,那銀色絲織舞裙便如招搖的蝴蝶般灑了開來。

我對著陽光看著剩了個杯底的果汁,努力想回復她的話語,無奈集中不起精神來,只好求饒地笑笑——四周亭亭的鳳凰木挺拔壁立,慵懶的花香繚繞著果香,斑駁留痕在過往的客人身上。

“真是越扶越醉,”翩翩點點我的額頭,“湘裙的臉上永遠是渺茫的微笑,靈魂早已出竅至十萬八千裏——對了,”她想起什麽似的拍拍掌,無心繼續指點我,“你還沒正式見過藍劍吧,我來給你們引薦。”

聽到這句話,我才猛地一震——原來藍劍的存在並不是幻覺,原來他確實到過我的身旁。

“藍劍藍劍,”翩翩一手拖住我,一手拉住一個埃及艷後發式的女子,“看見藍劍了嗎?”

“剛才還在這兒呢,”那女子也猶疑起來,“一晃眼就不見了,不然我幫你找找。”

我覺得三個女子攜起手來浩浩蕩蕩尋找一個男人的陣容實在太恐怖,遂甩脫手躲在一旁。

“翩翩的好處是:多麽幼稚的事經她一做都顯得鄭重其事、理直氣壯。”有人在我背後喟嘆。

我猛地轉過身去撫住心口,“你想嚇死我——為什麽總是這麽神出鬼沒?”

“你嚇我一跳才真,”藍劍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和緩了他面部冷硬的線條,“總是伶仃一個人——既然已到了熱鬧的人群,又偏偏一副孤芳自賞的模樣。”

藍劍的話得罪了我,我飛快地擡起眼看他,“藍劍,你要小心,不要自以為什麽都了解!你懂得什麽?”

“藍劍藍劍!”翩翩的聲音由遠及近,她的杏眼睜成很嫵媚的形狀,“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裏!——咦?你們剛才一直在一起嗎?”

翩翩一句無心的話好像揭穿了我什麽秘密,我的臉,立即熱辣辣地燙起來。

翩翩繼續說,“你們互相介紹過了嗎?”

搞得那麽正式和隆重,我不由躲閃地回轉眼光。

藍劍則微笑地看著翩翩,似在鼓勵她說下去。

“這是晏湘裙,我最好的朋友,”翩翩托著我的手,仿佛在舉行舞會時的交接儀式,又轉向我,“藍劍,認識一下。”我原以為她要加一些後綴,比如“我男友”,“未婚夫”什麽的,可她什麽也沒說,倒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像坐著過山車,猛烈下降時心憑空生墜了一下。

“你好,湘裙,幸會!”藍劍十分配合地對我頷首,“果然是晏殊的後人?”他在這裏回我一句。

我哭笑不得,卻佩服他們的默契,這樣的遊戲,由藍劍如此端正的人做來更加煞有介事——難得翩翩如此熱絡地張羅舞會,偏有藍劍這麽善解風情地捧場,按理說我應該高興,至少是羨慕翩翩:求仁得仁是謂幸福。

但是我突然不自在了,硬著頭皮勉強敷衍道,“哪裏敢當晏殊?太自擡身價了!”

“藍劍,湘裙當年可是我們的校花啊——你覺不覺得她生得很美?”翩翩做出一個稚氣的笑臉,但是眼睛裏卻沒半分笑意。

“我倒覺得你們很像,不知道的人,可能會誤認為姐妹。”藍劍不動聲色地說。

我不得不佩服藍劍的八面玲瓏,卻無端的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