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弘晝

弘歷很清楚的記得,弘晝是從哪一年開始在府裏辦喪事,以此作樂的。

那是從乾隆四年開始的。

——

其實皇阿瑪剛駕崩之時,弘晝不是這樣的。

先帝一駕崩,弘歷頂著朝上莫大的壓力,先是把宮中所有道人都收監下獄,之後更堅決地把《大義覺迷錄》全部回收焚燒,並且諭旨天下,誰再藏有此書按謀逆罪論處,同時把曾靜其人也拉回來砍掉。

那時候朝臣紛紛反對,尤其是雍正爺生前欽點的顧命大臣鄂爾泰和張廷玉都表示了極大的反對:宮中道士無所謂,本就是禁宮之事由著新帝出氣去吧。但曾靜不一樣,這位還在全國巡講呢。

倒不是他們支持曾靜活著,只是這是先帝爺生前定下的規矩,正所謂三年無改父之道,皇上剛登基就收繳先帝爺的出版物,實在是太頂了。

張廷玉提了個折中的法子:皇上可以先把曾靜‘召’回京城,不許他繼續全國巡講,等三年孝期一過,再隨便尋個理由,將他或是流放或是監禁都可。

弘歷表示絕對不行:他就是要立刻馬上幹掉曾靜,以此警示天下萬民,不許再議論皇室,更不許再議論先帝爺。

不管是真相還是假說,都不許再提。

不管是贊頌還是詆毀,弘歷根本不想再去篩選。在他心裏,事關聖祖的遺詔,事關先帝,所有人,給朕閉嘴就是了。

張廷玉的折中之法被他無情打回,鄂爾泰就又來勸說,甚至還拉著許多朝臣一起勸諫。

弘晝就是這時候站出來的。

作為當朝親王,皇上的親兄弟,他在朝上的站位極靠前,於是他邁前一步,轉個身對身後群臣說:“你們口口聲聲先帝的意思,皇上所說就是先帝的意思。”他說起謊話來言之鑿鑿面不改色心不跳:“皇阿瑪病重時召見於我,只說曾靜其人大逆不道,終皇阿瑪一朝讓他活著,便是極大的仁慈,囑咐皇兄登基後就殺了曾靜。”

鄂爾泰根本不信,只是在禦前朝上,也不能明著說和親王:“你

咋騙人?”只能委婉道:“先帝爺於崩逝前召見我與張廷玉二人,將朝政托付,並未聽此言。想是和親王記錯了?”

弘歷坐在上頭,就見弘晝挽了挽袖子,挺直了腰杆對鄂爾泰道:“你的意思是我腦子有病?”

鄂爾泰:……

這話讓人怎麽接喲。

弘歷忍著笑意,輕斥了一句:“弘晝,不許對顧命大臣無禮。”

弘晝極為委屈:“皇兄,他罵我。”

鄂爾泰只得跪了:“皇上,臣如何敢辱罵於和碩親王,請皇上明鑒。”

弘晝還是追著他問:“那你是什麽意思呢?那我好好的怎麽就能記錯了?”

鄂爾泰一個頭兩個大:“臣的意思是,和親王這些日子悲痛過甚,說不得就記錯了……”

“你還是在罵我傷心的腦子壞掉了!”

張廷玉眼見重點鄂爾泰被帶歪了,開始跟和親王辯論關於‘記錯了,絕不是對親王不敬’這些話,不由頭疼,只得自己把問題帶回來。

“皇上,曾靜之事還請皇上三思。”

這才把重點帶回來,只是同樣帶過來的還有和親王的注意力:“張大學士,您這也是覺得我假傳聖旨?怎麽,難道皇阿瑪生前只能跟你們這些朝臣說話,就不能見一見我這個親兒子。有什麽體己話就不能跟我說?張大學士是這個意思吧?”

張廷玉直面和親王的匪氣,也只剩下“不敢不敢”二字。

鄂爾泰跟張廷玉兩人跟曾靜又不是親戚,不過是作為先帝顧命大臣不得不保先帝旨意才出言阻攔當今,見和親王死活堅持這個說辭,兩人也就只得默認了。

朝後,兩人不免一起長籲短嘆:先帝爺性情就夠愛憎分明,情緒化嚴重的了,可也是忍過了康熙爺的孝期,直到雍正四年才大刀闊斧的開始動工,幹掉一種兄弟朝臣,且還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可當今這樣看似穩重從容的人,卻在政事上更加果決獨斷,更不容人質疑。

且先帝爺的時候,怡親王還好勸一勸,常能阻止些先帝的舉動,可如今……和親王簡直

是在旁邊架橋撥火添磚加瓦加油助威的那個。

一朝天子一朝臣。

張廷玉比鄂爾泰更敏銳的察覺到,當今與先帝爺不同,他不受情緒的波動,也不受任何外力的波動,他更像一個皇上:朕說,你們辦,其余的,閉著嘴跪著。

或許,這是個比康熙爺和先帝爺還不好伺候的皇帝。

弘歷不知道這些老臣在心裏對自己的評價,如果知道,只能更滿意。

此事後,他有點體會到了皇阿瑪的感覺:有一個一直支持自己的兄弟,感覺確實很好。

正如皇瑪法與裕親王福全,皇阿瑪與十三叔怡親王,或許他跟弘晝也可以做這樣一對君臣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