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是夜,月色朦朧,淺淺光亮隔著楹窗透進了乾清宮。

乾清宮內一片黑暗,唯有一支燭火微弱的在強自照亮著角落。

給劉貴嬪和大皇子看診的太醫跪在地上,冷汗從額頭上滴落,在猩紅色的地毯上暈染出一片深色。

他盡力穩住有些顫抖的聲音:

“……劉貴嬪在有孕時接觸了麝香,所以大皇子的身子才會這麽弱。”

趙景背對著太醫站著,昏暗的光線以至於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高時聽了太醫的話,有些心驚。

皇上明知德妃熏香用久了,身上難免會沾染些麝香的味道,而劉貴嬪日日請安坐在德妃身側,哪兒能一點都不受影響。

只是,若非當初溫妃娘娘鬧了一出,坐在德妃身旁的,就是溫妃娘娘了。

可他想不明白,皇上怎會斷定溫妃娘娘會鬧呢?

高時低著頭,盡量收斂呼吸,當做自己不存在。

好一會兒,才聽到皇上問:

“弱症可有何影響?”

太醫拱手:

“大皇子的身子較之常人,極易生病,若是長大,除了不能習武,其余與常人無異。”

太醫說的保守,他沒說的是,大皇子也極有夭折的可能。

話中意思,趙景和高時皆聽的明白。

太醫說完後,就額頭觸地,一言不發。

不知過了多久,似久到蠟燭都快燃盡,趙景才出聲:

“大皇子日後就交給你來照看,盡你所能即可。”

太醫聞言,頗有些苦不堪言,但也只能領旨謝恩:

“臣,遵旨。”

“下去吧。”

太醫退下後,又是一陣靜默。

趙景頭疼的捏了捏額角,倏然問道:

“你說,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明知後果如何,卻不加以制止。

高時被這句話嚇得一哆嗦,他唇有些抖,好半晌才,高時才幹笑著說:

“奴才雖不知皇上為何這樣做,但卻知道,皇上是一片慈父之心的。”

“慈父?”

趙景的聲音有些嘲弄,卻沒再說什麽。

高時往前走了兩步,勸道:

“皇上,夜深了,奴才服侍您就寢罷。”

見趙景隨意的點頭,高時的手剛碰上趙景的腰封,就聽得殿外小李子焦急的道:

“皇上,溫妃娘娘夢魘了。”

————

趙景趕到雅安宮時,太醫也才剛到,他來不及行禮,就聽得一聲:

“免禮,跟上。”

太醫一愣,忙提著藥箱緊跟在皇上身後。

開玩笑,皇上都這麽著急了,他敢怠慢麽?

寢殿中,溫宓正靠在絲雨懷裏,臉色煞白,皙白的額頭上還冒著冷汗,臉上的驚恐尚未褪去,就見趙景匆匆帶著太醫進來。

溫宓見著趙景,不知怎的,心中就有些委屈,開口喊了聲皇上,眼淚就不自覺的掉下來。

趙景面色當即就變了,他大步上前,從絲雨手中接過溫宓,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扭頭吩咐還在喘氣的太醫:

“還不快過來診脈。”

太醫見趙景緊張的樣子,心中直呼倒黴。

為何今日偏偏是他當值?

溫妃娘娘素來受寵,又有著身孕,若是他診出不好,怕是自己也會跟著不好。

可他別無選擇,只能認命的跪在床榻前請脈。

約莫過了一刻鐘,太醫收回手,提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

他膝行後退了幾步,回稟道:

“回皇上,溫妃娘娘孕中多思,許是白日裏見了什麽令自己害怕的事情,這才被魘著了。”

趙景擰眉,不耐煩聽太醫這些話,只問道:

“你只說璟妃有無大礙?”

太醫抖動的胡子一停,有些尷尬:

“溫妃娘娘並無大礙,待臣開一副安神湯,娘娘服下即可。”

趙景揮了揮手,讓太醫下去熬藥,他自己則垂眸看著溫宓,語氣溫柔:

“是白日裏被嚇到了?”

溫宓委屈的點頭,她明明入睡前還好好兒的,可一睡著,滿腦子就是大皇子那張青紫的臉,一下子就被嚇醒了。

趙景輕輕撫著溫宓的脊背,誘哄道:

“和朕說說,宓兒都夢見什麽了?”

溫宓一雙手緊緊攥著趙景的衣袖,似乎害怕極了,她細細抽噎著:

“臣妾夢見,夢見我們的孩子,他……他……”

趙景見溫宓的樣子,就知不是什麽好夢,他有些後悔,為何要問這麽一句。

沒等溫宓說出後面的話,趙景忽的伸手捂住了溫宓的唇。

他安慰道:

“宓兒莫怕,那都是夢,是假的,我們的孩子好好兒的。”

趙景一只手放在溫宓凸起的小腹上,那一塊兒凸起,正好被趙景正只大掌覆蓋著。

溫熱的溫度隔著薄薄的寢衣傳來,溫宓的睫毛輕顫了顫。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仰頭看著趙景,堅定的重復:

“他會好好的,對不對?”

這句話,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朝趙景要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