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星辰

顧如琢這句話說得很賴皮, 其實是他非要在他這裏等他,還不準他下戲了回去睡覺,卻反而過來說好難, 好像有一點撒嬌和埋怨他的意思。

程不遇也拿不準要不要為此事負責, 顧如琢握著他的手腕, 力道倒是很輕,但那指尖的確已經凍得冰涼發白。

程不遇手裏的姜茶喝了一半, 還是熱的,他伸手把姜茶遞給了他:“那這個給你,可以捂一下。”

“給我的?”顧如琢很自然地接了過來, 又對他笑了笑, 他看了一眼杯中還剩的, 嘗了一口, 皺起眉:“太甜了。”

程不遇很喜歡喝這村頭的姜茶,店家在裏面放了金絲棗、蓮子和白菊花,甜中帶著一種清苦香氣, 熬出來是瑩瑩琥珀色,他一般都要雙倍糖量。

程不遇是姜茶的粉絲,不許他這麽說, 而且顧如琢這人不按常理走——不是給他買的,也只剩下半杯, 正常人肯定知道不是給他買的,偏偏他就厚臉皮喝了。

程不遇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甜的好喝,店裏賣的原版不放糖。”

“是嗎?”顧如琢又喝了幾口, 嘴上說著不好喝, 實際上快喝見底了。

這人總有辦法做出在社交理論範圍外的事情,程不遇有點著急, “你給我留兩口。不是給你買的。”

伸手又搶了回來。

姜茶還有個底,程不遇收回來喝,喝光了後,又仰頭去吃底下的金絲棗和蓮子,像個小孩。顧如琢於是就在旁邊等他。

程不遇不看他也知道他肯定在笑,風裏飄來顧如琢的聲音,散漫無聊,又帶著點無賴:“別這麽小氣啊,回房車裏請你吃點心,再給你做一杯?”

程不遇不吭聲,想發脾氣,但又覺得好像不太適合發脾氣。

顧如琢卻稍微靠近了一些,手微微探過來,不是牽他,是微微護著他的姿勢,帶他往另一邊走去。

他不笑的時候,又變得冷峻嚴肅起來,沒什麽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房車就停在另一邊不遠的地方,而且不是從前那一輛是,是換了一輛新的。顧如琢也沒跟他說,程不遇也不知道他這樣忽冷忽熱的態度是什麽意思,他也懶得想。

一開門,就聞到一股甜而不膩的香氣。

程不遇望見桌上放著一大堆甜點,蛋撻用錫箔紙包著,還是滾燙的,打開後蛋撻皮薄而酥軟,裏邊烘烤過的蛋液正處在剛剛好的程度,彈滑細密,幾乎要流動起來,又做得小,剛好一口一個。

“糕點師傅已經下班了,他隨便做的一點,下次你想吃什麽可以提前說。”顧如琢把手裏的本子放下,順手走到吧台前,拿了兩個玻璃杯,又拿了一些其他的瓶瓶罐罐開始調酒,他回頭指揮他,“桌子可以推到駕駛座旁邊,去那裏吃。”

程不遇於是只好聽他的話,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駕駛艙裏坐下了。

顧如琢還在他身後鼓搗,車裏很安靜,只有他弄出來的叮叮當當一堆東西的響聲,還有顧如琢很輕的嘀咕:“鹽放哪兒了?”

程不遇說:“不要鹽。”

顧如琢說:“我自己調的,保管好喝,甜食配甜飲料,一會兒你又膩。”

程不遇於是不說話了。

他忘了顧如琢是什麽時候知道他愛吃甜食的,好像是高中的第一年過年後。過年是在程不遇小姑家,顧如琢也在那兒,他和他住一層,房間也挨著。

程家人對顧如琢,明顯比對程不遇要熱切。程不遇先不論身份,首先就沉默,安靜,而且非常拘謹,大人們不喜歡這樣的小孩,覺得沒意思,反而顧如琢是團寵,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大人們總是對顧如琢好上很多。

當時程家聘用了幾個廚師做年夜飯,其中有一個西點師,蛋撻和巧克力栗子蛋糕做得一絕,小孩們都喜歡,顧如琢哪怕不愛吃甜食,也喜歡。

雖然過年,顧如琢也要去錄節目,一天裏經常也不在,經常吃不到,他提了一嘴,於是小姑記著了,廚師放假前最後一天,特意讓廚師做了兩盒蛋撻和紙杯栗子蛋糕,全部留給顧如琢。

那天顧如琢回是回來了,但不知道跑哪去了,小姑上來看這一幫孩子,順手就把點心盒子給了程不遇。本意是讓他轉交,但又被一個電話叫過去了,所以話沒說清楚,程不遇聽成了是給自己的。

等到顧如琢聞訊而來找小蛋糕吃時,兩盒蛋撻已經被程不遇吃得只剩下一個半。

那時他有點緊張,盡管姓程的人是他,但他知道顧如琢的脾氣,捉摸不定,張揚肆意,很不好惹。有很多事情,顧如琢來做非常自然,他卻憑借理智知道,不是他可以做的。

比如任性,比如嬌蠻,比如大膽開口想要多一盒吃的。

那時顧如琢發現了,卻只是笑:“一天吃這麽多,你不膩啊?別吃壞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