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故山4

千金懸紅叫人送去了城外給那小女孩, 兩人便離了潭州城。

無名必死,死後留下的不論是仇是債都不該由她來背負。她該好好活下去的,只是不知她肯不肯承這個情。往後如何, 她再沒過問。

回山上時,夏天已快過去。每年夏天, 山下果農都會給師父送諸多瓜果來。葉玉棠饞石榴、葡萄與嘉慶李, 下山之前就早早讓師父替她留著。奈何這幾樣水果都不耐放, 回去晚了幾天,果子已壞了七七八八。她略一想,反正今年也沒汁水充盈的鮮果吃了, 不如都釀了酒, 換種高興法子,拎著這幾簍子爛果子往西面山崖上去。西面崖底有個巖洞,洞下丈余是條河, 河流進巖洞便是地下河。洞中夏日涼爽,冬日卻仍存一絲余溫, 相當適合儲酒。她拎著三簍子果子與酒壇自崖頂一墜而下, 於山澗的溪畔,就著簍子將果子沖洗幹凈, 晾幹,儲進罐裏, 拿手裏晃幾晃,石榴籽兒與葡萄粒便均已碾碎, 再撒上糖霜封存好。

三只壇子擱在水面往前一推,她趁機脫掉外衣赤身入水, 趁著壇子沉底之前兩手撈出, 順著溪水淌入巖洞, 赤腳出水,將壇子置在地上。隔日又來一趟,拎著一壇子黃酒傾入腌漬好的李子壇中,封好,大功告成。

她拿裝黃酒的小壇子裝了點昨日腌好的葡萄汁,在路上邊走邊喝。

回去時講經堂在講經。師父給長孫茂講經,基本是全天候不分場合,經常四人吃著飯,突然就說起什麽“凈清法身佛”,就說起了《涅槃經》,根本不挑地方。

師父難得正經講一回經,連外頭院子裏都坐的是僧人。她沒地方落腳,在一塊兒石墩子上蹲著等,及至太陽落山之時,估摸著師父也餓了,便叫眾人散去。

長孫茂第一個從講經堂裏沖出來,遠遠瞧見她,便不跑了,立在人堆裏問,“棠兒,今日你上哪兒去了?”

一整個院兒裏的師兄師弟們聞言都笑起來,說,“葉師妹這一年混下來,連一句師姐都撈不著。”

她臉上沒面子,心裏有氣,便沒好氣的說,“幹你屁事。”

眾僧人道,“阿彌陀佛,非禮勿言。師妹這暴脾氣,幾時能改改?”

恰巧碰見兩位少林寺的師兄從講經堂走出來,背上包袱,似乎要從前院離去。

前院不是回五乳峰的路,而是下山去的路。

葉玉棠便問,“兩位師兄上哪兒去?”

一位師兄說,“今年收了拜帖,打算上終南去。前些時日要動身了,聽聞大師今日講經,不願錯過,等到今日聽完經,徑直下山去。”

另一位師兄又問她,“葉師妹不去嗎?師妹有位鳳谷師妹,今年也去。”

說的自然是裴慧。

葉玉棠忽然有些猶豫。

那位師兄便說,“今日不走,怕就來不及了。”

聞言,她遠遠問長孫茂:“想不想去?”

他立在講經堂門畔,聞言有稍稍的猶豫,旋即立刻高聲答話,“想!”

葉玉棠又立在那塊石墩上,墊腳去看師父得不得閑。因為每每講完經,總有人向師父求教。若得了閑,她才好上前去向師父請命下山。

師父在講經堂裏同一位師兄面對面坐著,似乎一早看穿她的心急,笑聲遠遠傳來:“去罷,這三伏天氣裏,終南山倒是比這邊涼快不少,攜你師弟過去好好玩幾天。回來時也將要重陽了,臨走記得問余真人討兩支山茱萸,呵呵。”

院裏眾僧人聞言,都瞧著葉玉棠低眉笑起來。

就這麽著,兩人什麽包袱都沒帶,一身衣服,一把兵器,當即同兩位少林師兄一同下了少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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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終南論劍既沒有龍頭,也沒有掛單客。倘若沒有終南拜帖,又臨近中秋,至這幾日已經很難尋到客房。

而那時的煙雲客棧的客房,都是給貴客預留的。

乘小舟入太乙鎮時,已經夜深。兩人一路問過去,二十余家客店均已滿客。

終南山上本就涼爽,尤其是這入秋的夜間,同洛陽的冬天也沒什麽區別。兩人皆是一身單衣,他雖不說,葉玉棠也知道他有多冷的慌。走到風雪洲客棧外,遠遠瞧見燈火明亮的煙雲客棧,領著他直接走了進去。

那年的竇令芳不過是個十七八歲清新大小夥,見兩人進門兜手一攔,禮禮貌貌說道,“對不起二位,今年客滿了。”

她問竇令芳,“你們這管事兒的是誰?我找他說話。”

竇令芳道,“我們這兒不論管事兒的是誰,規矩早就都訂好了。你若有什麽事,可同我說說,我看有沒有理。”

她道,“我們要論劍。”

竇令芳道,“若是葉女俠要論劍,今年劍怕是也別論了。”

“我師弟,要論劍。”

“我們這邊覺得,長孫公子今年……恐怕是還差了點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