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君入甕10

山谷底下, 那父子兩人忽然大吵了起來。

劍老虎顯然心頭明鏡似的,面上仍死鴨子嘴硬:“要還個公道,便要枉顧人命?不知道的, 還以為閣主做了刺史太守,就要還天下清明了, 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兒子也是能瞞則瞞的做派, 面上唯唯諾諾答道, “不過只是做兒子的,出於一點私心,關切父親……宗主安危罷了。”

……這父子兩, 脾性倒是一脈的。

劍老虎正要動怒, 程四海恰逢其時地出現,笑一聲,“老兄弟, 哪裏來這麽大火氣?”

邊說著,隨手解了他穴道。

劍老虎身上一松, 覺出腿上酸痛, 就地散盤下來。

程四海在他近蹲坐下來,沖重甄擺擺手。

重甄笑著點頭, 向他拱手致謝。

程四海一直在巴德雄頭頂蟄伏著,心頭既知今日他必無法逃不出生天, 坐山觀虎鬥,自然也比局內人看得更明晰一些。

起初看來, 這局,是巴德雄布下;劍老虎將計就計, 困裴沁在君山, 是為絕他後路;兩人互為制衡, 總的來說,仍是劍老虎據了上風。

巴德雄與劍老虎積怨未了,向來刀砍地頭蛇,若要使陰謀詭計,第一個就發落到劍老虎頭上。至彼時,巴德雄雖必死,劍老虎又未必能躲過一劫,到底鋌而走險。重甄以身涉險,多半是為掩其父鋒芒。

漸漸,程四海又發現,他也可能是要借這機會,叫他父親看一看——俠士君子的面皮下,究竟是人誰是鬼。

為尋常百姓,有些偷雞摸狗的小小歹念,倒不足為懼怕;

為俠者,若生貪念,稍有不慎,便會草菅人命、為禍一方。

更何況,眾人各執一詞,至死都是筆糊塗賬。

倒不如關起門來,三頭對案,情仇就此兩清。

……

此人余怒未消,程四海不敢摸老虎屁股,只得找點子別的話說。

他望向遠處。一雙璧人正在花下親昵著。

程四海不禁感慨,“年輕真好哇……”

劍老虎卻不知為何更惱火了,“沒個體統!”

聽著倒像是在罵他。

又轉頭罵他,“老不害臊的。”

這回真是在罵他。

左右觸他黴頭,程四海只得笑眯眯,不搭理,由得他自己生氣去。

……

這個嘴親的也就意思了一下。畢竟葉玉棠也就只想意思一下,並不想在一眾老頭的灼灼目光下幹更越矩的事。更何況,放著個八爪魚在近旁垂死掙紮,饒是誰恐怕也沒這雅興。

長孫茂他繳了笛子,美其名曰代為保管,

八爪魚倒在地上,看起來目空一切,看破紅塵,所以放任自流。不多時,便被人當作中了蠱的病患,頭一批便給打撈了出去。

……

湖水漸退,蠱陣消散,島外的人也陸續上了島。

劫復閣來人押了骨力啜,重甄與長孫茂立在胡姬近旁說著什麽,葉玉棠沒興趣聽,跟著個大夫一同過去查看裴沁傷勢。

各人有各人的事做。江凝呆立在山下,劍老虎不搭理她,旁人也不知該從何搭理。

有人壯著膽子問起這事,劍老虎便擺擺手,說,“如何發落,諸位說說看,再問問長孫茂依不依。他若不依,饒是殺了也無妨。”

那邊說算了,這邊劍老虎說“不行”,傳話的兩頭跑了幾次皆無果。

最後只得程四海將她招到前頭來,問她,“丫頭,老身瞧著你長大,你叫老身一聲伯父,伯父當你半個閨女。程伯父讀書少,講不出什麽大道理。但犯錯便當罰,誰都逃不了。”

江凝說是。

程四海便說,“為俠者,當把義字放心頭,卻不在武功高低。常有人恃武生驕,動輒蔑視手無縛雞之力之黎民百姓,便是忘了為俠之根本。弘法大師武功修為獨步天下,無人敢居其左右,卻信守一諾,終身棄用絕世神功,以凡人之力行大德義舉無數,一聲‘大俠’,大師自是當之無愧。”

眾人皆點頭贊許,無不稱是。

程四海便道,“丫頭,伯父叫你,亦如弘法大師從前那般,終身不可用此一身武功修為,卻得傾盡畢生之力,在蠻夷之地濟貧扶弱,若有絲毫違背諾言,自此不得踏足中原半步。你可願意?”

旁人皆稱贊程四海惟明克允。

江凝點頭,再拜,“多謝程伯父寬恕晚輩,給晚輩贖罪的機會。”

江余邙至此方才點了點頭,又叫劫復閣人去稟長孫茂。

遠處,島上大夫剛給程雪渡包紮妥當,回來復命。說命是保住了,只是受傷太重,公子還得昏迷幾日。

程四海眉頭皺了又皺,過半晌,方才說,“老兄弟,我幫了你,這會,該你替兄弟我解憂了。”

江余邙笑道,“這個容易。他計功謀利,便廢他七層內力,叫他在島上,從刀侍做起。若兄弟不待見他,送到我莊子上,謀個武婢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