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2頁)

施少連聽見她回話,神色不變,瞳孔針一般縮了縮,下頜繃緊,險些將手中酒杯捏碎。

天香閣前頭是待客喝茶看戲的門面,小花圃引著著後頭的花樓,曲廊還連著近旁七八幢小樓,沒有明白人帶路,在裏頭也算是曲折彎繞走迷宮一般,樓裏整日的笙簫歌舞,難得找一處清凈之地,施少連一直在樓裏過夜,只是甜釀和他隔得遠,自從那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閣裏自然有一套調教新人的法子,甭管進來樂不樂意,先關在最裏頭的偏院裏,有人不分晝夜看守,關幾日磨磨心性,甜釀脾氣倒是溫順,沒有尋死覓活哭哭啼啼,只是不愛說話,頭幾日唯一見到的人是樓裏的管教婆子,每日三回,問年歲籍貫,過往經歷,探探口風。若是甜釀開口好言說話,跟著送進來的便是熱騰騰的飯菜,若是態度高傲,愛答不理,整日都沒有一粒粥米送進來。

興許兩人已經完全撕破了臉,也許是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兩個人心裏梗著怨氣,都執意要走到這步,勾欄院裏折磨人的手段無非那幾樣,她也自小就是見過聽過,管教婆子問話,若是噓寒問暖曉之以情,她樂意回話,便是牙尖嘴利回話:“小時候賣進過院裏,懂規矩,嫁過人,夫妻情濃,不勞您說教。”若是不樂意回話,便坐在椅上出神,置之不理。

甜釀在偏院關了小十日,斷斷續續也餓了好幾日,龜奴執著鞭子過來恐嚇,她定定看著那粗大的鞭子,把眼閉上,只等著鞭子落下來。

偏偏上頭有人吩咐,要磨她吃些苦頭,又不許動手傷著皮肉,只能虛張聲勢。

管教婆子的手段大抵還算溫和,都能受得住,眼瞧著把人的脾氣磨得差不多,能說會答,最後一日驗身時,婆子把人推進屋子,要看衣裳底下的身子、隱疾傷病,吩咐甜釀除盡衣裳躺在桌上。

她站在桌前,揪著自己的衣裳,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扭身就走,卻被管教婆子喊了兩個身強力壯的丫鬟進來,扭在桌上不松手。

甜釀不肯就範,十指摳著丫鬟的手臂,連抓帶撓,連啃帶咬,兩個丫鬟拖著她的腰在案板上掙紮了半日,最後還是從內室裏轉出一個人來,站在畫屏前輕喝:“夠了,放開她吧。”

兩人有大半月未見面,她鬢發散亂趴在桌上,臉龐削尖,已經熬瘦了許多,一雙圓溜溜的眼裏盡是血絲,見他走到面前才回過神來,輕輕眨了眨羽睫。

甜釀剛才掙紮得厲害,滿臉漲得通紅,發絲黏在眼角,衣衫淩亂,他看著她的狼狽,嗤笑道:“進了這裏,又不是什麽貞潔烈婦,何苦裝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你以為自己如今是誰?”

她氣喘籲籲,扭頭不看他:“我誰也不是。”

甜釀已經沒有了掙紮的力氣,任由他將自己推在案板上,他剝她的衣裳,見她軟綿綿伸手推拒,手上指甲已經折斷了兩只,血滲在指縫裏,將她兩只手腕緊緊箍住,高高舉過頭頂。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龐,甜釀偏頭躲開,施少連擰住下頜,去掰她的唇齒,一指探入口中,她咬他的指節,他很快又退了出去,手指流連往下,最後垂睫在銅盆裏凈手,拿布巾擦拭幹凈。

簾外還站著人,施少連心平氣和對簾外婆子道:“面端齒潔、體膩肌柔、無傷無病……”

甜釀在強光下閉眼,他覷見她顫抖的睫,勾了勾唇往外走:“論外貌品性、琴棋書畫、歌舞唱和皆不出眾,又是這個歲數,也就勉強算個末等,記為丙等吧。”

簾外的人喏喏應了聲:“是,那老身就這麽記下了。”

人走了,也無人來料理她,甜釀將衣帶慢慢系好,在桌上坐起身來,頭頂上就懸著明晃晃的燈籠,照得琉璃一般明澈,連半點影子都不見。

人要從偏院挪出來,潘媽媽來問施少連:“屋子都收拾好了,這兩日挪出來就可。”

既然是丙等的花娘,住的就是最差的屋子,潘媽媽也不敢大意:“北樓都住滿了,還是住到南樓來,這邊是主樓,地龍燒得暖,也熱鬧些。”

施少連望著窗底的秦淮河,揉一揉眉心的燥氣:“不用特意關照,隨意處置吧。”

潘媽媽道了聲是,想了想,又問:“這位姑娘……眼下也還沒個名字呢……問了這些日也沒問出個名來……不如就取個應景的花名……好聽又好記……”

“什麽名字……”施少連慢騰騰回她,“她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潘媽媽揣摩著他這話的意思,又被施少連喚住,屋內沉默良久,才聽他發話:“她心眼多……找兩個伶俐的下人寸步不離守著她……她不接客,別讓人沖撞她,也不許她到處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