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甜釀背對著他,身體微微僵硬。

“我酒色財氣均沾……”他聲音很冷,嗓音薄脆,像即將消融的冰,“可自你之後,就沒有旁人。”

“這幾年在天香閣,再如何尋歡作樂,醉生夢死,都無法碰女人……面前每一張臉於我而言都是煎熬,讓我想起你。”

他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我施少連也有被人擺布,被人欺騙的時候……如何找也找不出蹤跡,找到了卻失之交臂,究竟是死是活,過的是什麽苦日子,日復一日的失望和煎熬,怎麽能不恨……最恨的時候,我差點掐死床上那個女人,身上全是她掙紮的血……可我趕到錢塘,見的第一面就是夫妻攜手,笑語同行……嫉妒比恨還要強烈……”

“這不是我的錯。”她猛然打斷他的話,聲音發顫,“這不是我的錯……我沒有錯。”

她聲音尖銳,臉上神色幾近要奔潰:“你為什麽不能放手,明明所有人都能好過一些,明明不需要這樣,為什麽不能放手?為什麽要對我緊緊相逼?為什麽不能是其他人,一定是我?”

“那你呢?為什麽不能是我?你為什麽只對我苛求?為何不能對我好一些?”他一拳捶在桌面,砰然一聲,怒火從心底起,冰冷冷字字聲聲質問她,“我比張圓、方玉、曲池差在何處?他們能給你的我全都能給,他們給不了的我也送到你面前來,只要你想我就能縱容,這世上有沒有人比我對你更好的?你何至於厚此薄彼,對別的男人都青眼有加,卻唯獨對我棄如敝履!”

施少連氣得眼尾發紅,死死咬牙:“時至今日,我對你再壞,再狠,再恨你,也沒有讓你吃苦,若不是你燒毀嫁衣,言語激怒,死不認錯,我也不會把你扔進這天香閣裏,你為什麽就不肯低頭服軟?你怪我強占你控制你禁錮你,可你若是不再三要逃,我又何必使出手段來對付你?”

她如同奓毛的貓跳起來,惡狠狠回頭,發紅的眼盯著他:“因為你是大哥哥,因為我根本不愛你,所以我就是要逃,就是不接受!在榴園你把我看得死死的,我就只能虛與委蛇伺機而逃,你蓄妓養寵還要毀我姻緣、強奪我的清白,我也根本不在乎你和其他女人如何,你把我扔進天香閣來強迫我屈服,我也把自己當做娼妓來伺候你。”

甜釀一口氣說完,雙頰通紅,心如擂鼓,見他臉色陰沉看著自己,久久喘了口氣,掌心都是黏膩的汗水,後背有如針刺。

一架吵完,兩人都久久不說話。

兩人都同樣固執,如果誓要此間爭出個輸贏來,只不過是兩敗俱傷,如果他坦蕩放手,如果她肯依附,如今早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內室格外安靜,聽不見半點動靜,他們也反復爭吵,一遍一遍的折磨彼此,第一次魚死網破般的絕望,到現在已褪成脫口而出的委屈。

他的愛早已全盤托出,她的不愛也終於說出口,不愛這兩字,就猶如一聲悶雷破開白霧,迷障頃刻滾滾而散,他心中平靜猶如鏡湖水面,倒影著天光雲影,說不清是暢快還是麻木,只是格外的靜,靜到外頭的一點聲響都難以忍耐。

從頭到尾,他都走錯了路。

施少連仔細聽著外頭的笑聲,久久沒有回神,後來目光終於轉到她身上,漆黑的眼凝視著她,低聲呼喚:“你過來。”

甜釀咬著唇壁,默默看著他,緩步上前。

她站在他身前,只覺他眼神莫測,臉色極其的平靜,長睫輕輕顫抖,他伸臂一攬,把她攬入懷中,她挨在他膝頭身體僵硬,他伸手輕輕捋著她烏黑順滑的發。

僵持得太久了,她的心比誰都要累,施少連撫摸得溫柔,她也慢慢松懈下來,溫順窩進他懷中,把臉頰貼在他肩頭。他身上的氣息溫熱,安撫她心口的動蕩,輕輕闔上眼。

他也悄然圈住了她柔軟的腰肢,兩人身體重疊在一處,他靜靜撫摸著她的長發,她靜靜接受他的安撫。

“不愛我……那是恨我嗎?”他心平氣和問她,聲音疲倦又溫柔,“推掉張家親事,奪去你的貞操,把你圈進榴園,逼曲池休你,把你扔進天香閣……”

“嗯?還有什麽遺漏的罪行麽?你說出來給我聽一聽……”

她聽見他的話語,十萬分的委屈齊齊湧上心頭,耳中血流轟鳴,眼眶酸脹不堪,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她寧願面對他的惡言惡語,也不要聽他半句的溫柔。

“剛才聽見你喊我哥哥了。”他下頜貼著她微涼的臉頰,輕言輕語,話語纏綿,“你十幾歲那會,哥哥這兩個字就成日掛在嘴邊,聲音甜軟得像蜜桃汁水,我聽一日,心軟一日。後來和我在一起後,叫得越來越少,也就是人前喊幾聲,聲音也帶著怨氣……”

“誰家哥哥會覬覦自家妹妹,當親兄妹養的兩個人私帷穢亂,傳出去成何體統。”他的聲音轉為喑啞,“也只有我大逆不道,又急功近利,把待嫁的妹妹關在家裏,弄到床上亂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