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蔣教授,飯吃好了出來遛彎啊?”

蔣文彬溫和點頭,“是啊,出來消消食。”

“葉老師呢?”

“她這兩天風濕又犯了,在家歇著。”蔣文彬面色如常,讓人絲毫看不出他已經和妻子冷戰了數月。

“年紀大了是該保養了……好,我去超市,回見啊蔣教授。”

蔣文彬在小區裏溜達了一圈,和許多人都打了招呼,這個小區裏住的基本都是大學和附校的教師,互相都很熟悉,對彼此家裏的情況也都很了解。

蔣文彬的老婆是個鄉下人,在服裝廠上班,鄰裏鄰居也都知道,不過蔣文彬是德高望重的教授,為了給蔣文彬一個面子,所有人在蔣文彬面前都跟著叫葉小娟一聲葉老師。

蔣文彬去小區門口的燒餅攤子買了個糖燒餅,在小區涼亭那邊看人下棋邊吃完了這個糖燒餅,下棋的兩人下完一盤,讓蔣文彬也來下一把。

“來嘛,蔣教授,你這一手棋在S大是有名的啊,指點指點。”

“不了不了,”蔣文彬擺擺手,面帶笑意,“家裏還有事呢。”

“哦喲,蔣教授,趕著回去洗碗啊。”

蔣文彬和葉小娟這對“秀才”和“兵”的夫妻關系也是小區裏的熟人們經常拿來調侃說笑的,都知道蔣文彬是個妻管嚴,工資一分不少上交給老婆,還要成天受老婆的氣,大家都說葉小娟呀,是中了頭等彩票了,一個鄉下人能拷牢一個大學教授。

蔣文彬和人說笑幾句,把沾了糖餅的手在附近的水池洗幹凈,整理了襯衣的褶皺,將自己收拾得一塵不染地才往家門口的方向去走。

葉小娟最近又鬧得厲害。

蔣文彬對葉小娟的這種間歇性發作已經見怪不怪,從他上大學開始,他就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摩擦越來越多,當年他是有機會留在首都的,可以說是很大的機會,學校裏的老教授很看重他,有意讓他當接班人。

可惜葉小娟說什麽也不肯他留在北京,如果他要留北京,那就離婚,蔣文彬沒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回了南方。

他的妥協也並沒有換來家庭的和睦,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他起初認識的溫柔大方的葉小娟不見了,他的妻子渾身是刺,逼得他也不得不武裝起來,現在家裏就是戰場,他和妻子就像是階級敵人。

怪不得兇殺案一發生,警察就馬上要先懷疑配偶,夫妻之間呀,實在是太容易發生矛盾了。

蔣文彬邊想邊搖頭,臉色陰沉地站到了家門口,長嘆一口氣後才掏出鑰匙開門。

客廳裏的人聽到開門聲循聲望去,蔣文彬看到一個陌生的漂亮青年端著茶杯向他打了聲招呼,“你好,蔣文彬。”

蔣文彬聽到對方的招呼先是愣了很長時間。

雖然這三個字是自己的名字,但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人對他直呼其名了,蔣文彬看了葉小娟一眼。

葉小娟沒有再冷漠不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段關系到了結尾的時候,也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一樣,憤怒這種情緒早就隨著漫長的歲月消逝,留下的只有執著與等待結束的平靜。

“這個孩子,是我的朋友,”葉小娟心平氣和,“也是我的見證人。”

“見證人?”葉小娟主動開口,蔣文彬也不再爭鋒相對,他背著手站在兩人不遠處,“見證什麽?”

“有些話,我想跟你說清楚。”

“我不想聽——”

在外溫文爾雅的教授很不耐地揮了揮手,對妻子即將要引爆的戰爭采取回避的態度,他猜也能猜到葉小娟要說些什麽,她對於他的不滿,對於這段婚姻的不滿,對於生活的不滿,而那些東西在蔣文彬心裏,全是葉小娟自找的,她想要鉆牛角尖,想要不痛快,他不奉陪。

蔣文彬邊揮手邊去開冰箱,“我不想跟你吵,你要發病,你就盡情地發病,我不幹涉,你也別托我下水,”他從冰箱裏拿出一碗綠豆湯喝了一口,“我也勸你好好想想,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有沒有符合一個長輩該有的身份,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好自以為是的男人,杜程坐在這兒不過聽了蔣文彬兩三句話,心情已經很不愉快,他看向葉小娟,葉小娟臉上的平靜更像是一種長年累月習慣後的麻木,她已經給自己修煉出了一身的鎧甲,對於蔣文彬的這些話早已刀槍不入了。

“我今天不是想跟你吵架,我們坐下來,認認真真、心平氣和地說說話,好嗎?”

冰箱後,蔣文彬聽到妻子溫和地近乎懇求的話語,臉上神情稍稍緩和,甚至於有些懷念,他似乎很久沒聽到葉小娟這麽溫柔地和他說話了,這麽多年,要麽就是冷言冷語,要麽就是陰陽怪氣,彼此之間是真的很少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在蔣文彬的記憶裏,上一次夫妻二人“好好說話”,好像還是小女兒的婚禮上。